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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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德华转过头,不去看奥古斯特自信满满的模样,随即下了逐客令;“请出去吧。”

    奥古斯特知道今天的谈话只能推进到这一步了,他没有在坚持,顺从的站了起来:“您还需要我去叫别的近侍吗?”

    “谢谢,不过不需要了。”爱德华背对着他,“请不要再让人来打扰我了。我想要休息。”

    于是奥古斯特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墙上的密道,关上了暗门,离开了。

    爱德华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疲惫地坐了下来。他又困又累,头痛欲裂,眼睛干涩的几乎要流下泪来,但是他没有回到床上休息,而是盯着橘红色的炉火,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和平的交接权力?想到这句,爱德华几乎要笑出来。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即使他在政治上既没有天分也没怎么用过心,但是这不代表他会相信这种话。

    奥古斯特似乎认定了他会加入,那种信心十足的模样让爱德华看得心中冷笑不止。因为我没有选择了是吗?国王的不留情面让你觉得我被吓到了,不可能再效忠他,而王后上一世的表现也让我对她避之不及,所以到最后只能选择你?

    爱德华撑着下巴的手渐渐的攥成一个拳头,最后突然间,他猛地将小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一座圣人与龙的小塑像被他挥倒在地上,摔得粉碎,金龙在背后高高扬起的带倒刺的尾巴划破了爱德华的掌心。

    疼痛没有冷却爱德华心中的怒火,反而让他更加的暴躁。他站起来,恨不得像一个疯子一样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泄愤,但是二十多年的教养让他做不出那样粗鲁的事情。他只能抱紧手臂,在房间里飞快的走来走去。

    难道这就是我重生的意义?他反问着自己。像一把锋利的剑,被人争来争去,只要他们想,谁都可以握住剑柄,用他刺向别人。他原只想当保护威廉的利剑,可一把剑再锋利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一个工具,自己都没有办法掌控自己,只能被人拿在手里。如果有一天,握着剑柄的人想要用自己去刺向威廉,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爱德华靠着长沙发停了下来,将脸深深的买进自己的手掌中。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失败到了极点。同样是重获一次的生命,他竟然被一个比他年龄还要小的亚兽人玩弄在掌心,对方一副仿佛浸淫政坛多年的资深政客的成熟模样,更衬托得无言以对时只能让对方出去的自己无知和无能。

    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作为身边满是侍从和守卫的上位者,爱德华不管在哪里,都不可以锁门,以免在密室遇害。听到门开的声音,爱德华猛地抬起头,却在门背后看到一颗金色的小脑袋。

    “威廉?”爱德华放下自己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您。”威廉钻了进来,关上门,“殿下,您不是在休息吗?”

    爱德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他伸出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熬到这个点,累不累?”

    威廉摇了摇头,却不肯放过自己的问题:“您快去床上躺着吧。”他双手握住爱德华向自己伸出的右手,熟稔地单膝跪地,亲吻了一下权戒,接着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床上带,“您的脸色真可怕,快点躺下来吧!”

    “是吗?”爱德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顺从地回到床上躺下。小兽人为他盖好被子,又把帷帐为好,将所有的光线都挡住,随后在他的床边坐下,认真地说:“您快闭上眼睛,我看着您睡。”

    被厚厚的帷帐为主的大床上一片昏暗,小兽人的金眸在微弱的光下线反射出绿色的光,就像两颗荧绿的夜明珠。这是兽人特有的生理特性。爱德华望着这双绿莹莹的眼睛,心中一动,掀开被子,拍了拍床,轻声道:“来,陪哥哥躺一会儿。”

    爱德华看不清威廉脸上的表情,却也能猜出他必然是又惊又喜。小兽人扭捏的在床上晃来晃去,犹犹豫豫地说:“这样不合礼仪,殿下……”

    “我就是礼仪。”爱德华打断他的话,“我是尊贵的王储,我的行为举止,一举一动,就是礼仪的典范。”

    威廉愣了一下,不再反驳他的话,迅速的脱下外套,钻进被子,束手束脚的躺在爱德华的身边。爱德华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殿下……”威廉小声地唤道,不安的抓住了他睡衣的领口,“殿下,您心情不好吗?”

    爱德华一愣,忍不住苦笑了出来,随即将仰起头,兽人的夜视能力很强,他不想让威廉发现自己的表情。

    “刚才是有些不太高兴。”他轻轻的抚摸着威廉的面颊,“但是一看到威廉,就又高兴了。”

    “是、是吗?”威廉听了这话,显然很开心,忍不住不好意思的在爱德华的怀里轻轻的动了动。

    爱德华闭起眼睛,下巴顶着男孩儿的额头,慢慢的收紧自己的手臂。

    这孩子,怀中的这孩子,是自己曾发过誓,要用生命去保护的孩子。可现在,自己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如何保护他?

    悲伤像雨夜的潮气,从心底深处向上蔓延,一直在眼睛里凝聚。爱德华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纱帐模模糊糊的花纹,双眼一阵酸涩。

    不如……不如继续为陛下效力……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在陛下的手里……其实那也没什么,他的命本来就是威廉的……

    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你真的认为,国王是个合格的父亲,他能照顾好威廉,保护他,教育他,引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接过帝国的王位?难道国王不会利用他,控制他,打击他,磨去他的个性,将他变成自己的傀儡,变成一个强大而又听话的武器?

    你敢保证吗,爱德华兰开斯特,你敢保证国王会好好待他?你放得下心吗?您真的心甘情愿地松开这孩子的手,像一个无力改变现状的懦夫,逃避着自己的责任,却将一切推在无可避免的死亡的身上?

    不!当然不!

    爱德华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砰砰的在胸腔里跳动着,就像是大教堂的塔楼里的铜钟,一声一声的震响着,震得他浑身直哆嗦。

    我在奥尔贡拉的面前发过誓,我承诺过要保护他!

    国王冷酷的脸,王后不耐烦的脸,奥古斯特成竹在胸的脸……那些人的脸涌进爱德华的脑海,隐藏在这些脸下的,是深深的不屑和轻视,是充满了蔑视的嘲讽。他们都在笑话他,笑话他的无能,笑话他的懦弱,笑话他的无知,笑话他的弱小,他们仿佛在对他说:一株柔弱的小草要如何庇护一个大树的种子?一场雨就能将你打趴在地上!

    “殿下?”威廉软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殿下?您怎么了?”

    爱德华呼吸一顿,随即放松了下来,他这才发现刚刚陷入思绪不可自拔的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虚汗。

    他侧过身,抚摸着男孩的脸,对上那双夜明珠一样的眼睛:“威廉,我的好孩子。”他喃喃道,“你想当国王吗?”

    威廉大吃一惊:“殿下!”他猛地坐起来,“殿下,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爱德华镇定地看着他,伸手又将他搂进怀里,“只是个问题而已,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他安抚道。

    威廉紧张的抓住爱德华的衣服,他不知道王储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两人身世的秘密,打算和自己摊牌?难道他要抛弃自己?

    想到这儿,小兽人立刻慌慌张张的说:“我一点都不想当国王的!只有您才有资格坐上王位!”

    “好啦好啦,”爱德华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我知道你对我的忠心,威廉,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这只是个问题罢了,哪个孩子没有幻想过当国王呢?谁都会好奇,想知道全帝国最尊贵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是不是?来,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当国王?如果你当上了国王,你想干什么?”

    背上有节奏的拍打让威廉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他无意识的抱住爱德华的腰,努力的想着自己小时候的幻想。

    “我没想过当国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以前只想当最厉害的兽人,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可怜的弟弟。”爱德华觉得有些心酸,他在男孩儿的额角再一次印下一个充满了怜惜的吻,“那现在呢?”他问道,“现在就想想,如果当上了国王,你要干什么呢?”

    “我……我……”额角湿漉漉的吻仿佛是一个魔法,不过轻轻的碰了一下,让威廉觉得四肢都软绵绵的。

    “如果我当了国王,我想把王位让给您。”他抬起头,眼中的绿光更加鲜亮,“然后……然后我要当您的贴身侍卫,天天守在您的身边,保护您,照顾您。”

    爱德华望着这双眼睛,眼泪忽然毫无征兆的掉了出来。威廉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爱德华流泪,即使是他重伤昏迷时,也只是紧皱眉头罢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就伸出了手,为他擦去眼泪。

    “是我惹您生气了吗?”小兽人惴惴不安,又心疼又惶恐。

    “当然不,怎么可能?”爱德华笑了起来,“我只是突然觉得很开心。”他抓住男孩儿的小手,将那只柔软的手展开,贴在自己的脸上,“你一定是奥尔贡拉给予我的恩赐……”

    威廉懵懵懂懂的看着爱德华,而后者已经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擦去脸上的泪水,那些疲惫和茫然仿佛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变回了威廉熟悉的那个镇定自若的王储,矜持,冷静,温柔,仿佛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嘴角优雅的微笑。

    “睡吧。”爱德华为他盖好被子。威廉放心的躺了下来,等看到爱德华闭上了眼睛,自己才也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和深沉,爱德华重新睁开眼睛,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感到自己脚踏实地的站在地上,眼前有一条明确的路。

    既然一棵草不能保护一颗大树的种子,那就让他也变成一棵树吧!

    不管是“虚君共和”,还是“虚位议会”,他都要让威廉成功的坐上王位。而实现这一切的最必要也是最根本的条件,就是拥有自己的军队。

    他忽然很想感谢奥古斯特,对方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出路。实力强大的贵族兽人都掌控在国王的手里,他如果想挖国王的墙角,恐怕再重生一百次也做不到,但是他可以重新组建一个军队,就用奥古斯特告诉他的能量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