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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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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州西南山林, 云雾缭绕, 易守难攻。

    大欢喜女菩萨领着一众门下弟子占了昔日吊脚楼腹地,人们反应过来时已经难以对抗这群欢喜恶鬼。

    以五毒童子的毒物为外围屏障,这就足以拦截大多意图攻入或逃离瓦寨之人。至于那些闯过毒阵的漏网之鱼, 他们也难击破欢喜恶鬼的合围, 对此烧势减退的中原一点红深有体会。

    四月初八,佛诞之日。

    窗外天光渐亮, 中原一点红半点都没感觉到瓦寨有过浴佛节的气氛, 反而听得从不同方位传来的男男女女呻//吟喘息声, 真是一日不停歇地在进行晨间运动。以女菩萨自称的肉魔肯定是其中之一, 根本没有要过浴佛节的打算。

    中原一点红被困瓦寨已经有大半个月,正是在折返追查五毒童子老巢时中毒昏迷被抓,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被抓时的感觉。

    人被毒倒并不可怕, 而在倒地后意识清晰身体僵硬之际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眼睁睁看着一坨肉山向他靠近。

    肉山弯腰对他露齿一笑, 那一脸横肉将五官都扭曲了,竟以肉掌开始抚摸起他的脸, 说要日日给他鱼水之欢。那种恶心感瞬间远超了当年在石窟中第一次用剑伤人时,他看到鲜血从他人的身体里流出时的反胃感。

    “小红,今天可有觉得身体好些了?真是倔强的性子,在竹楼里养了半个月还不见好,还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房门从外被大力推开, 大欢喜女菩萨侧过身勉强挤进了门框, 她走向竹床看着消瘦苍白的中原一点红, 语调状似心疼地说,“只要你点头同意晚上来我房里,以双//修之术一定能解了你的毒。我都不计较你杀我的干儿子,你又在犹豫什么?还惦记着外面的瘦母猴吗?”

    中原一点红感觉闭起眼睛沉默不语,如今他反倒感谢过去所受过的杀手训练,能完全屏蔽了肉魔抚摸他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想过伤其不备逃出去,但以大欢喜女菩萨为首的一众欢喜恶鬼,她们都有着异于常人的一身肥肉,一坨坨肥肉形成了严实护体。只要有兵器刺向她们的身体,肥肉夹住了剑锋刀锋将其折断,而留不下一丝伤痕。

    如果中原一点红想要一击必中,他起码要恢复全部内力,但这瓦寨中恐怕连口出狂言的肉魔都根本做不到为他彻底解毒。

    五毒童子已经被他所杀,而就他半个多月来的观察,大欢喜女菩萨并不精通用毒,那些仍在使用中的毒物都是五毒童子事先搭配余留下的。

    大欢喜女菩萨见中原一点红又彷如变成了一具死尸入定,她冷笑着拍了拍了中原一点红的脸,手劲大得直接在其脸上留下了五指印。

    “今天是浴佛节,你该识相些洗干净了主动把自己献祭给我。这里可不养吃白饭的,今晚我一定会把你欠的都弄到手。”

    这狠话一撂,大欢喜女菩萨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根本不想再去挤一遍对她来说太过狭窄的门。

    中原一点红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得楼下传来的调笑声。

    “菩萨,我都听到了今晚您要那个病秧子服侍,明明是浴佛节,为何不让自己开心些,换成我去您屋里吧。”

    说话声粗犷却谄媚,显然出自男人之口,但这说辞却与后宫争宠一般。“菩萨,可别让病秧子过了病气给您,那就太煞风景了。”

    大欢喜女菩萨哈哈一笑,抱住了男人的腰,好似是一堵肉墙夹住了一个壮硕男人朝前移动,她一边说到,“你的心意,我都懂。不过,正因为今日浴佛节,我更要佛光普照,帮着病歪歪的人恢复健康不是吗!”

    两人的谈话声并非越远越轻,但中原一点红已经自发对其充耳不闻,如果要遭受如此佛光普照,他宁愿一生身困地狱。

    不论是主动来剿匪闯入瓦寨的男子,或是被欢喜恶鬼从外掠夺来的男人,入寨后只有两条路,要不就是顺从大欢喜女菩萨做她的男宠,要不就是被下药后强上郁郁而终。

    肯定有后者抱着骨气去死,但也总会有前者只为多活一天是一天。

    中原一点红深觉活得代价也太大了一些,那是比让他杀人更加艰难,真难以想象那些男人是怎么对着一堆堆肉墙有反应。

    进入瓦寨之前,中原一点红从没有认为胖子丑,皮相远无内心重要,但才明世事无绝对。如果一个人胖到连门都进不了,一身肉一坨坨堆成山,还能挤出了一道道环形山道,体型是普通人的三四倍,如此肥魔还要强行采草之事,哪个正常男人能做到享受以对?

    因此,所有笑言相对大欢喜女菩萨,围着她开始一波波争宠的男人们恐怕早已疯了。

    中原一点红一想到大欢喜女菩萨说的今夜床//事就渗出一身冷汗。他很少把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却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如此而活,但愿真有佛祖显灵可以让他等来及时赶到的救援者。

    *

    初八月上弦。日一隐,月则显。

    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就看到深蓝色夜空中有了半轮月白。

    风吹竹叶动,竹林间红雾弥散,不时有毒蛇嘶嘶吐信穿梭。如此情况下,两道快速移动的人影正穿过了毒雾屏障,其身法速度比捕猎的毒蛇要迅速,缠在竹子上的蛇未能发现有人类逃过了它们的感知。

    楼京墨踏入苍竹寨环视一圈,确定此地正如图纸所示很大。

    西南竹林深处的苍竹寨曾为明军攻破,作战中势必留下过行军记录,更是记录过瓦寨的兵力部署图。

    王怜花有心想要一探纪氏旧地实地查实有无其他多余的线索残存,他自然会准备充分将明军曾留的行军图与瓦寨部署图都弄到手。原本想要拐小混蛋一起来探秘旧地玩一场听竹吃蛇之旅,没想到却成了以营救中原一点红行动。

    依照当下苍竹寨的布局来看,大欢喜女菩萨反占了瓦寨后并未对它做出太多的改动。除了在外围布置了一层又一层的毒物阵,也是毫无新意地只会再挖一二似捕抓野兽的陷阱,在其中安装上致命的利刃,而没有其他太过高明让人置身迷雾的五行阵法。

    楼京墨暗自思量着若是她可借此有利地势打造出一方固若金汤的小城池,想来当年的苍竹寨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等防范巡逻意识肯定比一众欢喜恶鬼要强。可能欢喜恶鬼们自持本领甚高,而且不认为有人能过竹林不中毒,所以当前不见慎密的巡查者。

    两人对视一眼比了一个手势,各从东西两处潜行去找中原一点红。

    今夜,找到人是第一要务,再是查实罂/粟案、紫河车案是否与此地有关,而对于铲除欢喜恶鬼一众反而不急于一时。

    空气中还飘散着饭菜的余香,这个时辰是才用过晚饭不久,而一栋栋吊脚楼已亮起了灯。

    灯火摇曳间,上演了一出出酒足饭饱思春意。

    楼京墨正掠过欲吊脚楼窥视一间间屋子找人,在目睹了吊脚楼内的第一幕活/春/宫时,差点与当年的楚留香一样轻功失误踩空被发现。

    不怪她定力不够,屋内响起缠绵喘息之音实属平常,但如果入眼是一坨白乎乎的肉山压在黑瘦的男人身上,而男人还一脸享受出喊声呢?

    佛经云:色既是空。

    楼京墨只想说,她不管空不空,但请先给出色让她洗一下眼睛。

    入林前,王怜花说起大欢喜女菩萨所的情况,他对此人的武功绝技也知之甚少,唯一可以确定的此人仿佛练成不坏肉身,她的牙齿可以生生咬断精炼兵器,正似一只远古巨兽。

    大欢喜女菩萨收了一众女弟子传授她们那般武功。当下,楼京墨目睹屋内情景,彻底明白了为何这些欢喜恶鬼可围成一道坚不可摧的肉墙,只需以人体自身就能抵抗一切尖兵利器的进攻。

    楼京墨却心中一沉,管中窥豹可见被圈在瓦寨里的男人多半都心理变态了,做不到如此活的人只有自行了断一途,她是加快了搜查的速度而更怕中原一点红为保尊严已遭毒手。

    瓦寨中土司所住的那一片在多年前就被烧毁,其他剩余吊脚楼一栋栋外形相似,着实难判断新来的人会被关在何处。

    楼京墨找了片刻未果,正欲潜入一间竹屋设法让人指路,她却听得身后那楼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冷呵声。

    “中原一点红!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想要烛台刺瞎我,你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半盏茶之前,大欢喜女菩萨再度挤入了中原一点红房间大门,依照上午所言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日睡了他,并且端了一碗壮阳催//情药而来。没想到中原一点红未曾太过抗拒地喝下了药。

    大欢喜女菩萨看着中原一点红的脸色渐渐变红,而他眼中的冷冽越来越弱,这就动手剥了他的外衣刚要俯身上床,却在下一刻感到有一道劲风袭来,尖利非常的烛台尖针已经扎入了眼皮。

    中原一点红本欲趁着大欢喜女菩萨不备,尽全力攻击她最为最弱的眼睛部位,而屋内利器唯有两只烛台,拔取烛台上的蜡烛而以尖针刺向眼球。

    然而,中原一点红一出手就暗道不妙,没想到用力一击如石沉大海。

    只见大欢喜女菩萨的眼皮滚动起来,居然将那根尖针没入肉内的尖针反弹了出来,而她睁开双眼根本不曾有半分受伤。

    “小红儿,教你一个乖,你该在我达到快乐巅峰时才出手,正如黑寡妇在床上杀死男人一样,那时说不定还能给你寻得一个破绽。”

    大欢喜女菩萨一把扔掉了烛台,而就撕裂了中原一点红的衣服,“可惜,你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这一话音刚落,大欢喜女菩萨本欲扑上床去,她却又刷地站直了身体,滚动一身肉山抵住了从后而来的一击。只见房门被从外踹开,而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了大欢喜女菩萨的背后心脏位置,而肉山挤压间咔嚓折断了剑锋。

    “哪来的瘦猴竟坏我美事!”大欢喜女菩萨好事再度被扰,那是一腔怒火地转身径直向大门来人方位挥出一掌,在见到楼京墨后是怒意更盛,不用猜也知道她是为救人而来。“还真有丑猴子敢来送死了!快都起来,杀猴!”

    大欢喜女菩萨的这一嗓子声如洪钟,瞬间便响彻了整个瓦寨,那些吊脚楼里的欢喜恶鬼们闻言是齐齐冲出房,全都应声而去围堵杀猴。

    楼京墨一侧身避过了大欢喜女菩萨的正面重击,被一堵肉墙挡着她也看不见屋内中原一点红的情况,想来他重伤未愈不可被战火波及。

    “原本想要悄悄来将红兄偷走,看来我终没领悟楚阿香的绝技,做不到盗帅踏月留香了。想来也对,盗帅只对美人有兴趣,是怎么都不会踏足肉山堆集之地。”

    楼京墨说着颇为遗憾地摇头,而她已经急速闪身出楼,是将身后的大欢喜女菩萨引下楼去。

    正当她前脚刚一出楼则觉地动山摇,一坨坨不及大欢喜女菩萨吨位的肉山,大多是袒胸露体未穿着整齐就朝此地跑来,恰如象群出征掀起一地尘沙合围而来!

    “来得正妙!”大欢喜女菩萨紧追而出,正恼怒没能一击打死楼京墨,却见一道俊美身影击破了欢喜恶鬼肉墙合围的一角。“红衣佳人,你与小红可封仿娥皇女英伴我左右。”

    此话显然重男轻女。同样是来搭救中原一点红,凭什么大欢喜女菩萨见到来者是女就叫楼京墨丑猴子,但转身一见到来者是男则称王怜花为佳人。

    尽管相隔一东一西较远的距离,但王怜花又岂会听不清楚这句赤//裸//裸的调戏。他不介意被人调笑,却必须是他心上人才行,一座连眼睛都看不清的肉山还真敢开口。

    不过,王怜花必须承认大欢喜女菩萨带着一众弟子练得武功非常古怪。欢喜恶鬼们胖得不成人形,她们身上的肥肉如同坚实铠甲抵挡住了兵器的攻击,更能卸去内功攻击的力量。如果要击溃这一堵堵肉墙,势必要耗费成倍的力量。

    楼京墨直面大欢喜女菩萨的击杀,当下生出一感,古有炼体之说,人身躯体变成妖兽则攻防皆可。她今夜亲自面对肉魔也算大开眼界,见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适才被大欢喜女菩萨以一身横肉折断了剑锋,而眼下一道道罡风击向肉魔,却见其肉身似泛起层层肉浪卸去了一半掌风,更甚将其反弹回来。

    不知不觉,这场攻防已经过去了两炷香之久。

    “哈哈,你这力道就和挠痒痒一般。我就说丑猴子不得劲,如此瘦不拉几又岂能满足佳人所求。”

    大欢喜女菩萨眯着眼睛嗤笑起来。话虽如此,自从她养得一身肉山,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了痛入骨头的感觉,偏偏无法拿下左右晃动的猴子。又是眼见她的一群弟子也一一被击倒,越是烦闷至极越想要出言践踏对手。

    此言一出,当即受到相应。

    尚有七八个未倒地的欢喜女鬼齐齐高喊,“欢喜菩萨,佛法无边!”

    这一洪钟声响,响彻瓦寨形成回音,居然还引来了吊脚楼里那些男人的回应,他们竟也纷纷出言为大欢喜女菩萨助威,一时间居然制造出一幕四面楚歌之态。

    楼京墨眼看着大欢喜女菩萨再度欺身而来,其庞大的身躯遮蔽了一切光亮,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正举起利爪,要将人活生生撕裂成两半。而被巨兽盯上的人仿佛无处可躲,不论往何处移动都被困这团阴影之中。

    大欢喜女菩萨朝着楼京墨拍出右掌,还以为要多来几回才能打中人,却见楼京墨没能避过一击。她心头一喜认定是一众人合围出声引得楼京墨恐惧慌乱了步伐,而只来得及用手掌来格挡她的掌风。

    这下,大欢喜女菩萨便裂开大嘴正要嘲笑楼京墨的不自量力,谁给她的胆量竟敢以卵击石,却在两人两掌相触时,猛觉心口一空,再是脑袋一空。她不敢置信地突然睁大双眼朝下看去,犹如见鬼一般,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身肉山消失不见了。

    “你是魔…”大欢喜女菩萨只得吐出三个字便断了气息,就见她犹如巨兽的肉山之身在顷刻间忽然被抽干,仅仅剩下了一张肥大的人皮裹着骨骼倒在了地上。

    一阵风吹过,皮中骨吹散成灰,人皮沾着血飘出了几丈远。

    这一变故引得欢喜女鬼们吓得尖叫出声,哪还有心思成阵围攻王怜花,那是做鸟兽散朝四面逃去。几人在慌不择路之中露出了破绽,又岂能逃得过王怜花紧随而至的致命一击。

    其中两个倒地时是瞪大了双眼,只因大欢喜女菩萨的人皮飘到了她们的脸上。扑面而来的血气味道,还有被人皮覆盖的惊吓恐惧终是让人昏了过去。

    楼京墨亦是愣神看着一张带血人皮飘落在地。刚才她直面大欢喜女菩萨仿佛无坚不摧的肉身,脑中闪过许多招式却明白从外击破的局限性,而希望可以有一招可以釜底抽薪。四照神功主修内力,而天佛卷至多也是招法如同鬼魅,仍不如邪魔般吸人血肉之躯。

    为什么一念之间所悟出的武功竟然邪异至此?

    楼京墨紧紧攥起了右手,自从习武的第一日起,她便随鸠摩智诵读佛经,佛经万卷熟读于心。然而,刚刚那一刻她都分不清是一念成佛还是一念成魔,才会心领神感悟出犹如搜魂留皮的武功。

    “乱想什么。”王怜花眼见人皮飘落而快速来到楼京墨身前,伸手就楼京墨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不让她再盯着人皮发呆。

    “只是一张皮而已,在教你易容第一天就说了皮相不过是空。即便今日你会变着法地剥皮,这也是我教得好,难道你还想独占创悟武功的功劳?”

    楼京墨闭起了眼睛,不论王怜花教过再多的奇异功法,都不曾有过什么剥皮术,就连传言间失传的华山摘心手也是不曾教的。

    不论千面公子从前有多邪异,他后来所著的《怜花宝鉴》却是规避了那些手段,当下他说的话也仅是安慰而已。

    不过,楼京墨隔着衣衫近距离得听着王怜花的心跳声,心情也渐渐平和安定了下来。或者恰如魔相门王老说的,道与魔并非泾渭分明,一个人似道如魔具有两面,如果可以坦然地直面每一面,将其两相融合则是破天之法。

    “你说我想独占功劳,所以就打算把我闷昏吗?”

    楼京墨想明白了就推了推还扣着她脑袋的王怜花,好似刚刚她用脑袋主动蹭了蹭王怜花衣服的举动不曾发生,而做嫌弃状地退了几步,“这一身红衣沾了血也看不出来,你怎么好意思把我的脸按在上面摩擦。”

    不等王怜花开口辩驳,楼京墨迅速转身向一栋吊脚楼而去,“我去看红兄如何了。这瓦寨里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你傻愣着干什么?”

    王怜花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楼京墨还真深得他的真传,将倒打一耙外加过河拆桥用得炉火纯青。““小混蛋,你给我等着,真以为我不舍得教训你。这回不训你,我就把姓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