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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望着天灯渐渐飘入夜空，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月夜。七年前也就是中平六年，刚满二十岁张辽被大将军何进派去河北募兵。但当他募得千余兵马回京复命之时，却发现何进已然被杀，整个京师正陷入混乱之中。那天夜里张辽望着同样明亮圆月，不知该何去何从。然后第二天，他被告知，自己因编制被归属于董卓。三年后，董卓被杀，张辽又因编制归属了吕布。如此这般过了七年，张辽从二十岁一路鏖战到今天，当过从事，做过骑都尉，甚至还兼任过鲁国相。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小女子锁于小楼之上。
一想到自己眼下处境，张辽顿时就没了赏月看热闹心情，转而百般无聊地往榻上一躺，开始望着房梁发呆起来。话说这些日子以来，张辽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当然也可以房里绕圈走走，吼两声，或是找卷看看也没问题。反正就是不能下楼。对此张辽并没有抗议立场，因为他身份是俘虏。东莱方面没将他这个败军之将砍了祭旗，或是将他关进阴暗潮湿牢房吃馊饭，已经算是以礼相待了。何况这小楼通风采光俱佳，对张辽疗伤也有好处。虽然他伤早已好了七七八八。
“混帐那个娘们到底想干什么”张辽冲着房梁干吼了一声，用以抒发自己心中积压郁闷。
确实，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另一件让张辽颇感郁闷事就是，蔡吉到现都没做出对他处置，甚至都没来提审过他。这种半吊着状态令张辽颇为焦躁。不过张辽终没用绝食、谩骂这等一哭二闹三上吊法子来吸引蔡吉注意力。因为张辽看来自己怎么着都不能一个娘们面前堕了威风。
“文远将军歇否？”
且就张辽躺榻上辗转反侧之时，屋外忽然有人敲门探问。这个声音虽有些陌生，但张辽还是很想起了她主人——蔡吉。那个娘们来亲自提审自己了？沉不住气张辽，一个鱼跃坐起了身，跟着瞥过脸，冷哼一声道，“有何贵干？”
哐啷当，随着一阵开锁声，但见宫装打扮蔡吉一手端着盘月饼，一手拎着酒壶，自门外翩然而至道，“本府先前花园中祭月，眼见西楼灯火未熄，故带了点胙品上来同将军分享。”
坐榻上张辽并没丵理睬蔡吉。但蔡吉却依旧自顾自地信步上前张辽对面坐了下来，并将手中饼与酒两人中间一字摆开道，“分胙虽薄少，重应景，将军尝尝。”
面对蔡吉送上吃食，张辽倒也不气，抓了饼就吃，提了酒就喝。一番风卷残云之后，张辽打了个饱嗝，抹嘴问道，“汝打算怎么处置辽？”
“那要看文远将军有何打算？”蔡吉微笑着反问道。
“有何打算？辽乃阶下囚能有何打算。”张辽冷哼一声凑上前，冲着蔡吉小声说道，“府君离辽如此之近，难道不怕辽就此劫持府君出城？”
“倘若将军真想离开。本府这就着人安排马匹，恭送将军出城。”蔡吉不为所动道。
没想到蔡吉肯放自己走张辽先是一怔，继而朝门口扫了一眼揶揄道，“府君之前出了十枚金饼要辽性命。何以如此轻易就放走辽？”
“文远将军误会了。本府出十枚金饼不是要将军命，而是救将军命。若非如此，将军如何能此中秋之夜同本府交谈？”蔡吉挑眉反问。待见对面张辽直盯着自己，沉默不语，她又跟着循序善诱道，“将军乃朝廷授命骑都尉，非寻常贼寇，本府自是不能怠慢。不过本府也希望将军能珍惜名声，莫要糟践自己。”
话说，官衔高是吕布军内普遍现象，由于这支兵马曾驻于天子脚下，因此多多少少都受过朝廷封赏。历史上张辽投降曹操之后，之所以直接就被封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也与其原本品秩较高有关。事实上，就眼下东莱来说，张辽可以说是官衔高武将，其鲁相身份是与蔡吉东莱太守平级。只不过由于鲁相一职是吕布封，且张辽并不鲁国驻扎，所以张辽本人倒也从没真当自己是太守。
但此刻听罢蔡吉一番言语，再一想当初自己为何进募兵时意气风发，以及这些年随吕布四处游荡日子，张辽还是忍不住心中感慨世事无常。但张辽并不责怪吕布，因为吕布待他还算不错。何况这么多年袍泽之情又怎是说放就能放。盘子里饼早已吃完。剩下只有酒，东莱酒，比任何地方酒都要烈。张辽提起酒罐猛灌入腹中，清澈酒水灼烧着他喉，同时也灼烧着他心。
“辽欠府君一条命自会还上。但辽也不能因此背主，不能与温侯对阵。”张辽搁下酒罐说出了自己决断。
虽说，张辽这番话带着关羽同曹操约法三章味道，但还是让蔡吉心头悬着那块大石落了下来。心想，好张辽算不得吕布嫡系亲随，要是换做是高顺，怕是要关到吕布灭亡才能放人。想到这里，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蔡吉连忙保证道，“文远将军放心。本府定不会让将军去做有违忠义之事。何况对付温侯，也用不着将军出马。”
张辽眼见蔡吉颇为轻视吕布，不禁皱眉道，“府君以为胜过温侯一次，就能轻视温侯？”
“文远将军误会了。本府并没有轻视温侯意思。温侯武勇毋庸置疑。但其就如这烈酒一般，烈则烈矣，却过于透彻。其一举一动，皆能为人所度，怕是日后少不得会遭人算计。此外，温侯先夺兖州、再夺徐州、后又＊＊青州，如此这般将周边诸侯都得罪遍了，就算本府不出手，其他诸侯也会出手。”蔡吉推心置腹地向张辽分析道。
张辽不是寻常莽夫，自然也清楚蔡吉所言不虚。事实上下邳之时，陈宫与高顺都曾当众劝阻吕布不要出兵东莱。只可惜吕布没有听从忠言，这才酿成了惨败。不过，张辽还是反驳说，“时值乱世，天下当强者之，刘备守不住徐州，又怪得了谁。”
“那曹操将温侯驱出兖州，是否曹操就比温侯强？本府将温侯赶出青州，是否本府就比温侯强？都不是，若论武艺十个曹操都不是温侯对手。本府是连温侯分毫都不及。”蔡吉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傲然道，“然武艺高强者，并非天下之强者。楚霸王彭城之败，自刎乌江。高祖屡败屡战，建立大汉。逐鹿者若无坚韧之心，还不如与家眷隐山林，乐得逍遥”
要是换从前，一个十六岁女娃劝温侯吕布回家抱孩子，张辽会将这话当做笑话。但此刻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张辽其实也已发觉自打夺取兖州之后，吕布就越来越惜身了。每每出战，只要稍有败势，便下令后撤。当初众人与其说是被曹操逐出兖州，不如说是吕布自己撤出了兖州。当时张辽只是觉这仗打得颇为郁闷没有多想。但此刻听蔡吉这么一说，似乎吕布确实缺少一股子韧劲。
不过张辽也没有就此放弃吕布，转投蔡吉意思。因为吕布虽说表现越来越差，但眼前这位蔡府君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一个女子就算再有坚韧，再有大志，又能有多大作为。所以这会儿张辽还是决定先把欠人情还了，以后再考虑以后事。却见他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府君无须多言，反正辽还完了命就走。届时府君可别忘了今日之诺言。”
蔡吉也知自己再多说就落了下乘了，于是她当即点头应道，“一诺九鼎。”</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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