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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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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输不起呢?输不起呢?还是输不起呢?

    大盛众人心中一时间只有这种感想。场上局势一面倒,这时候老实认输,还能显得有风范呢!结果,不甘心就算了,竟然提出再比?

    说句难听的,这是左脸被打了还不够,继续把右脸伸过来求蹂躏?

    皇帝的心情和大臣们差不多。然而他演技一流,此时依旧笑得很温和:“德王,你觉得如何?”

    照理来说,最不乐意的理应是萧欥。他们好不容易打赢了,结果对方说要再来一次,疑似反悔,谁能高兴?

    但他的反应是略微抬手,用小幅度的动作止住了卢阳明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反对。“回父皇,国师如此殷勤相邀,儿臣等人如何能扫了国师的兴致?”

    简而言之,再打就再打,谁怕谁?

    听了这话,原本嗡嗡一片的大臣们很快安静下来。

    照他们的想法,干什么要再来一趟?给吐蕃翻盘的机会吗?他们已经赢了,就这么简单!不管吐蕃说什么,都一律否了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吐蕃既然不服,肯定要打到他们服更好。萧欥这么说,怕是有十成把握赢;那他们为什么不拿出大国的气度来,等个把时辰后把吐蕃嘲进泥土里、永远不得翻身呢?

    “很好。”皇帝对萧欥完全自信的回答很满意。不管吐蕃提出来什么打法,他们都绝对会胜——要的就是这种绝对压倒性的实力、这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国师,你可以继续说了。”

    阿诗那社尔极快地瞥了萧欥及他背后的三人一眼。“皇帝为臣等准备太医的恩德,臣等感激涕零。不过,臣等只带了这么一支球队。既然他们已经无法下场,就只有微臣亲自上了。”

    ……啥?

    众人各个瞪大眼睛。瞧阿诗那社尔那小胳膊小腿的模样,难道还想在球场上和他们大盛最好的队伍打吗?怎么可能一打四,逗他们玩吧?

    只有萧欥微微蹙眉。

    以阿诗那社尔目前表现出来的脾性,他一点也没觉得对方想和他们一打四,因为这样对方输定了。

    另外,对他们来说,对手长得如此柔弱,他们也不可能全上。甚至,光用眼睛看,就知道他们四个一个都上不了,因为体型差距太大了。

    这么一推理,阿诗那社尔的意图就昭然若揭——

    他想要一打一,并且要换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势均力敌的对手!

    皇帝瞅了自己儿子一眼,也想到了同样的方向。“还有呢?”

    “还有就是,”阿诗那社尔微微转动眼珠,唇线朝上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微臣心里已经有对手了。”

    众臣现在觉得,吐蕃的脸已经不是很大可以形容。输了要加赛本就是得寸进尺,如今还想自己指定对手?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情?

    然而阿诗那社尔很快找补了一句。“这只是微臣的私心愿望。左右这并不在之前商定的赛程里,胜负都是无所谓的。”说着,他朝着皇帝一拜:“微臣斗胆一说,但求陛下成全。”

    这下,就连皇帝也略微皱眉。

    他原以为阿诗那社尔是为了吐蕃而要求加一场比赛,怎么现在看来,更像是阿诗那社尔盯上了他们大盛中的谁,不管如何都想和他/她一战?

    那问题就是,那个他/她到底是谁?

    皇帝的视线在阿诗那社尔身上流连了一番,这才转到萧欥身上。再顺着萧欥微侧的脸庞,他就看到了正跪坐在长几后目不斜视的德王妃——

    这是对外宾的典礼,大家都盛装出席。在这种比对下,元非晚今日依旧很美。当然了,她底子好,又有头脑,内外兼修,难得有能与之比肩的……

    皇帝忽而一凛。

    见萧欥看元非晚时,他还只觉得是小夫妻新婚燕尔时的甜蜜;可现在再想想,萧欥分明是猜出了阿诗那社尔想要的对手是谁——

    是了,像阿诗那社尔那样的长相和性格,把目标定成比自己还美的美人儿身上不是再正常不过?

    从外表上看起来,阿诗那社尔像女人一样纤细,元非晚本就是女人,倒也能算一条水平线。然而,话说回来,元非晚的打球技巧到底如何?

    这时候能给出这个答案的人很显然只有萧欥。皇帝直盯着他,直到对方转过脸来、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个头。

    “若是实在不行,”阿诗那社尔见沉默太久,又出声道:“就是微臣僭越了。”

    “那你说说,你看中的对手是谁?”皇帝问,心知肚明。

    阿诗那社尔似乎早料到皇帝会同意,立刻就回答:“微臣与德王妃一见如故,故而想恳请德王妃赐教。”

    呵呵,还真是!

    他这一点名,萧欥反倒笑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那便宜你们,就让我夫人送你最后一程!

    大盛诸人先是吃惊,再是愕然,最后简直要惊呆了——

    首先,皇帝为什么要答应?难道只是为了大盛的面子,咬着牙也要应下来吗?

    然后,吐蕃国师竟然直接点名德王妃?那哪里是一见如故,根本是一见成仇吧?

    最后,听到自己夫人的名字,德王竟然笑了?他们就没见过他笑,这时候却这样……是恼羞成怒呢,还是恼羞成怒呢?毕竟德王对德王妃的喜爱,在他们成婚之前就已经众所皆知了!

    局外人谁又能想到,萧欥那是货真价实、幸灾乐祸的冷笑呢?

    “德王妃,你听见了?”皇帝问。

    他见元非晚脸上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就知道她自己心里早就有了谱。还真是机灵啊……这么说来,围棋时的酒樽,怕也不是意外了?

    “回父皇,儿臣听得很清楚。”元非晚出列回答,不急不缓:“儿臣不才,愿应国师之邀。”

    四下哗然。等等啊,不管是德王、皇帝还是德王妃,你们是不是都太好说话了一点?吐蕃要什么就同意什么,事情怎么能这样干?

    “微臣斗胆有奏。”

    大臣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令人诧异的是,出声的既不是李庭也不是魏群玉,而是大多时候只会附和的中书令赵岷。

    “赵爱卿,你有什么意见?”皇帝准他说话。

    赵岷恭声回答:“国师想与德王妃一战,德王妃欣然应了,自是极好。然而,既然是国师提出要再比一场,这比什么,是否该由德王妃定呢?”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众人一起点头。大国气度归大国气度,但该他们的福利必须争取啊!为何要让吐蕃占便宜!

    “臣附议。”

    “臣附议。”

    不一会儿,立刻就有不少大臣出列表示赞同。对吐蕃不比其他事,表态只会给皇帝留下忠君爱国的印象,自然要挣日常加分。

    一看这种情形,布德贡赞都没法不说话了:“为了公平起见,自然是该德王妃定的。”

    “二王子说的极是。”阿诗那社尔接过话头,然而目光只灼灼地盯着元非晚的侧脸。

    皇帝点头,面上看不出特殊反应。“那德王妃可有主意了?”

    元非晚只当自己一点也没注意到阿诗那社尔的注目。她不知道阿诗那社尔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对上她一定会赢,但这并不影响她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回父皇,儿臣觉得单人攻防比较合适。”

    虽然这并不是最常见的玩法,然而击鞠本来就是军中流行的运动,和兵法的关系千丝万缕。随便理解一下,就知道单人攻防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元非晚击球的时候阿诗那社尔守球门,阿诗那社尔击球时元非晚守嘛!在同样的时间或者球数里,谁击球成功或者防守成功的次数加起来更多,谁就赢!

    光看元非晚的神情,皇帝就觉得自己很有理由确定,她一定对自己的想法有十足信心,而且是与实力配套的信心。“国师,你觉得如何?”

    “此法甚好。”阿诗那社尔点头道。拼力气他拼不过萧欥,拼容貌他拼不过元非晚;但拼技巧的话,他难道还会输?俗话说人无完人,他就不信元非晚十项全能!

    元非晚也的确不是十项全能。但问题在于,阿诗那社尔用一般大家闺秀的印象推断她,就会出很大的差错——

    若是比刺绣女红之类,元非晚估计还真不怎么拿得出手;唱歌跳舞,元非晚的水平也一般般(她一个公主,从来都是别人跳舞给她看,自己亲自上场的机会只有皇帝皇后的寿宴);可阿诗那社尔偏要和她比击鞠……

    真不好意思啊,一般大家闺秀的击鞠确实是花架子,然而她真的不是!

    刚开始,元非晚守球门,阿诗那社尔击球。

    阿诗那社尔在吐蕃时曾专门学习过,为的就是在大盛一展身手。此时上场,见对面元非晚只把头上步摇拔了下来、衣服都没换,觉得自己必胜无疑——

    要知道,他的击球角度之巧妙、轨迹之刁钻,在吐蕃军中都无人能出其右呢!要胜过他,除非本身力气比他大很多、暴|力突破;但看元非晚的模样,就知道她手无缚鸡之力啊!

    阿诗那社尔如此自得,可以想见他信心满满的第一球被元非晚准准拦住后脸上的表情——

    卧槽!不可能!一定是意外!

    而元非晚呢?她原本还有一点点顾虑(她觉得阿诗那社尔有自己绝招的概率有两成),现在已经全数消失了——

    枉她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特地拿出了比对萧欥还认真的态度,结果就给她看这个?开玩笑呢吧?比萧欥差太多了!

    必须得说,元非晚的这种比较其实很不公平,因为萧欥是众人公认的击鞠高手,整个大盛挑不出比他更好的那种。阿诗那社尔那种弱鸡一样的身板,光从硬件条件上就被萧欥甩了n条街,更别提与身板相配套的力道之类的了。

    阿诗那社尔在吐蕃军中练过,自以为稳操胜券;但他却没想到,光从脸判断一个人是不对的——

    乍一看元非晚,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她的脸上,然后就忽略了她的其他地方;不熟悉的人对她最可能的印象是花瓶——比如说阿诗那社尔——但若他们把这种印象当真,后果就会极其惨痛——

    “好稳!都没见德王妃的马动一下!”

    “就是啊,她的球棍是长了眼睛吧?”

    “会自己跟着球动,我觉得应该是长了自己的腿,就是咱们看不见而已!”

    之前四对四击鞠的时候,大盛众人还能勉强控制一下自己讨论的音量;但到现在,震惊、激动和狂喜席卷了他们,就连皇帝都没阻止。因为元非晚的表现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干得漂亮!

    元非晚本就更擅长防守。阿诗那社尔击的球,她几乎全接到了。照这种节奏,除非她接下来的击球十个不中一个,才可能输。

    但这真的可能吗?

    要防守成功就要懂得球路。这么推理,防守优秀的人就肯定会打球。不敢说能达到一百分的程度,至少六十的及格分肯定有吧?

    阿诗那社尔脸色灰败。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其实还是浮于表面。看来他这个对手,不愧有能征善战的外祖和舅舅们,也不愧有同样势如破竹的丈夫!说私底下没练过,谁信?

    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元非晚自然愈战愈勇。相比阿诗那社尔萎靡的气势,她却越来越顺手,球就和长了眼睛一样往球门里钻。

    如此一来,结果也很明显。元非晚不仅胜了阿诗那社尔,还是大比分胜出,所有围观的人都心服口服——

    人才,牛!

    “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啊,阿晚!”吴王非常高兴。“有乃母之风!”

    萧菡听见了,不由失笑。虽然她很高兴,但她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一夸把所有人都夸进去了!

    再次被遗忘的元光耀摸摸鼻子,只恨吐蕃人水平太差。若是他们聪明点儿,和女儿比诗词歌赋什么的,胜利后不就都是他的功劳了吗?

    至于元非是,他还和公孙问之、卢阳明一起,给妹妹叫好叫得嗓子都要哑了,自然兴奋不提。

    知道元非晚击鞠水平不错的几个人尚且如此高兴,就更不用提给那些不知道的人带来的震动了——

    看脸脸行,看诗诗行,现在看球球也行了……特么地这是开挂呀!元家祖坟冒了十八代青烟吧?

    布德贡赞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照例来说,他该克制,他该耐心;但谁能来告诉他,输成这种狗样子,他的脸要往哪里搁?搞什么鬼,明明在吐蕃时,国师的主意都很有用啊!

    其他吐蕃使团的成员也是如此。他们不需要听懂长安话,他们只需要会看懂球;球很容易看懂,并且也没有黑箱操作或者可疑的小动作,他们只得一个接一个悻悻然地低头,努力装作听不见对面大盛席位上飘过来的讥嘲……

    输了就活该受着!

    在重新登上飞仙楼后,阿诗那社尔一反之前的自如神态。他谁都不敢看,更别提目光灼灼地盯着元非晚了。

    之前,他认为,他肯定会赢。就算输,也输不了多少,自然也就没多考虑后果。但是现在……

    这脸都丢到大盛朝了,到底会不会影响葛尔东赞那头的事情?长远一点说,他回吐蕃以后要怎么办?目前带到大盛的人,能灭口的要全部灭口吗?

    然而元非晚可没有什么好心,比如说留给阿诗那社尔考虑收拾残局的时间。“国师,承让了。”她噙笑道,从语气到神态都没有任何改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阿诗那社尔见得对方如此大方,就知道自己被反衬得更加难看——面子输了,里子也输了!他得竭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不对元非晚恶言相向:“王妃真是太过客气了。”

    这话有多么干巴巴,长耳朵的都听得出来。吐蕃众人暂且不说,至少大盛这头都是一片低笑。

    要说皇帝?皇帝自然龙颜大悦。“今日之战,五位都辛苦了。各赐强明绢断百段,以慰功劳!”

    众臣一听,皇帝这么大手笔,果然是太开心了吧!

    萧欥和元非晚等谢恩不提。但出去心塞到极点的吐蕃众人,大盛这边也有不高兴的——

    很明显,太子萧欥,以及太子|党为首的李庭。

    大盛大比分赢了吐蕃,照理说,凡是大盛臣民,都该高兴得飞起来了。然而,鉴于这种彻底的胜利只和德王有关,更动摇拥立太子为帝的群众基础……

    就在当天的晚些时候,萧旦和李庭终于寻了个隐蔽地点见面,保证不被人察觉。

    “这事儿太糟糕了。”李庭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照这种态势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大臣倒向德王那头。”

    “说得好像这两年没人倒过去一样。”萧旦咬牙道。

    自从萧欥从凉府回来,朝中局势就极其微妙了。有赫赫军功在身,萧欥就拥有在谈判上获胜的有利筹码。有兵力就有权力,而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显然比兵力还好用。只要愿意冒风险,就知道跟着萧欥混,绝对混不差。

    再加上萧欥不苟言笑、办事认真的个性,就连朝中清流都对他赞赏有加。虽说清流手中没多少实权,然而架不住清流是以皇帝马首是瞻的。若清流公开对萧欥表示赞赏,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帝也是这个态度?

    以前到底如何,萧旦不能确定。但从今天的情况,他看出了,皇帝绝对喜爱自己的七儿子——

    上场的全赐了强明绢断百段!考虑到上场的人全是萧欥那边的,这种偏爱还不够明显?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庭肯定,脸上神色严肃。“殿下,您应当早作决断,不要再犹豫了!”

    萧旦烦躁地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李庭也不说话,只盯着自己女婿。

    最后,还是萧旦自己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就位。”李庭立刻道。“只要选好时间,长安外的守军不足为惧!”

    便是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此时也能从“长安外的守军不足为惧”这句话中听出端倪——

    若是皇帝有意愿改立太子,作为要被废的前太子,最后的杀手锏自然是兵|变!

    “要足够快才行。”萧旦仍然有些疑虑。“我们可以借吐蕃人的东风,你觉得如何?”

    李庭一听就笑了,是那种沉沉、且不怀好意的笑。“英雄所见略同。”他赞同道,“没有吐蕃使团,咱们想找破绽就要难得多!”

    萧旦看了他一眼,没对对方的表情发表评论。“事成之后,把所有事情都栽到吐蕃身上。”他说,语气相较之前坚定得多,显然渐渐拿定了主意。“不管是长安外的守军,还是西北的那些队伍,都让他们去打吐蕃!”

    “绝妙的借刀杀人之计。”李庭低声道,同时还在小幅度地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先看机会,然后随时保持联系!”

    这边太子和李庭达成了不可见人的协议,那边甘露殿里,皇帝还不知道。不过,就和太子找了李庭去议事一样,他今天也找了魏群玉进两仪殿议事。太子的事情很重要,皇帝的事情更重要。

    “夫子,有些东西想请你帮朕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