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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传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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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王捻须笑问:“那么,你就说来听听,是一件什么未了之事吧!”

    于是,冯先生便把自己临终时老姐讨债的事,以及自己应下:来世去还的承诺,说了一遍。

    他接着说:“自己兢兢业业的一生,实指望已是善始善终了。没成想,最终还是做了个赖账鬼,毁了一世的清誉,被逼许下来生再还的承诺。这个承诺如若再不兑现,实在是没脸再去人世为人了。希望君王能够见谅,破例再让我走一趟吧。”

    阎王听后哈哈大笑:“冯相公你的德行,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你这是对完美的最高追求啊!但是,有道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生一世经历的事无数哪能都尽如人意啊?君不闻:十事九不周吗?先生且放宽心吧,就这么一点小事,不会影响到你生前形象的。得放手时且放手,安心投胎去吧。等完成了这最后一遭磨砺,你就功德圆满的可以登仙位了。”

    没想到冯先生竟固执的说:“君王此言差矣!如果要是人人都如此的姑息自己,那还如何去感化世人?要是如此,在下宁愿在此受炼狱之苦,也不敢再到尘世上去滥竽充数的做人,让世风日下了。”

    阎王一时面有难色,谨慎的问:“依相公你的,这事怎么办哪?”

    冯先生:“我许了,到她家做牛做马也要把账还清的,就请君王满足了我的这个心愿吧。待账一还清,我就立即回来任凭差遣。”

    阎王:“你还真的要如此做?”

    冯先生:“请君王成全!”

    阎王:“好吧!”又对鬼差说“你们赶紧去查一下,冯姐家有没有牛马临产。有的话,就送冯相公去吧。”

    一会,鬼差便来回道:“报大王!她家没有牛马待产,到有一头草驴即将临盆。”

    阎王微一沉吟:“冯相公!这驴——行吗?”

    冯先生一听,立刻高兴的说:“好!好!就是驴最好。它光吃草,不吃料;推磨,拉车,驮粮食,样样皆能;而且又不生病,才享有铜骡、铁驴、纸糊的马,这等美誉。另外驴肉好吃,素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之称,死后肉还可以卖个好价钱;驴皮又可以熬胶,也比牛马皮值钱,这样我还清账就更有把握了。好!君王,就是驴了。”

    阎王不无恼怒的说:“好吧!就依你,冯先生了。来呀,你们带冯先生去烫伤声带,使其变成驴声。就别让他喝孟婆汤了,直接投胎去吧,好让他牢记还账之事,勤勤恳恳地为主人家劳作去。”

    冯先生磕头:“谢君王成全!”

    有道是:神仙一日,人世一年。冯先生就阴间走了这么一遭:世上已过去了大半年-----

    话说当日,冯姐见弟弟真的死去后,真是哭了个死去活来。心疼、肝痛之外,就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怨恨自己,怎么想起来的,竟逼的弟弟最后留下那么句绝情的话。不是有个还没有成人的半大儿子,真想撵上去和弟弟说个清楚,再结伴同行!

    可是天不如人愿啊!偏偏自己就有这么个离不开的儿子!冯姐是咬着牙,忍着痛把弟弟的后世给办了。神不守舍的回到家里,恍恍惚惚间就过去了这么大半年。

    这一天,冯姐的儿子,冯先生的外甥正在院子里扎鸟笼子。突然间,惶惑就觉得有人站到自己面前:抬头一看,正是朝思暮想的舅舅,身后跟着两个长脸的人。

    这小伙子忙喊:“舅舅!”

    冯先生这下意识的一停,以犯了天规,露了行藏,哪敢再应声了,慌忙转脸直奔驴棚而去。这孩子傻呵呵的看着舅舅的背影,瞬间的消失,正疑惑不解。

    这是传来长工的喊声:“少爷!我们家的老驴过下一个小驴驹,好大个子,好精神呀!”

    少爷傻傻的没理他。

    他便又去喊太太,冯姐被他的热情感染了,也高兴的去看,回来后还是很高兴。

    她笑呵呵的对儿子说:“怎么?下了小驴驹也不高兴去看看?”

    少爷无精打采的说:“妈!你高兴的什么,他是我舅啊!”

    冯姐这大半年来的第一次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疑惑的问:“你说什么?”

    儿子便把刚才看到舅舅站在面前看他,他叫舅舅,舅舅却没应声,和两个长脸的人一起奔驴棚去了的事,说了一遍。

    冯姐联想到弟弟言必行,行必果的性格,还有临终撂下的那句话,心里就已经相信了个大半。慌忙带着儿子回到驴棚,怎么看小驴驹的眼神——怎么都像弟弟。伤心掉泪之余,抱着小驴说出了这大半年来,憋在心里的——那些悔恨的话!

    最后说:“兄弟呀!都是姐姐不忍分离的一片苦心,落下了这样的恶果,让兄弟沦入畜道,姐之过也------!”

    再说,这冯先生当然是亲姐姐,远老驴了。他只是在饥饿的时侯才极不乐意的凑过去吃几口奶水。几天下来,它的行为更让冯姐确信,它就是自己的弟弟无疑了。伤心过后又想,这样也好:虽然姐弟不能倾心交谈,但是,却是天天的团聚啊,比阴阳相隔永世不得相见,当然是强的太多了。想到这,这位老姐的心头开朗起来。以后,这冯姐对小驴驹的关心、疼爱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几个月后,这个小驴驹就快长成大驴了:一来吗——是喂的好。二来是,驴这东西也实在是长得快,才会有‘当年不成驴,到老驴驹货’的说法。三来吗——这冯先生自己也急着长大,好干活还账呀。朋友可是都已经知道了,他还急着再去完成对阎王爷另一项差遣的承诺哪。可是天不遂人愿,人哪能处处都让别人满意哪?一人一个心思,各人想法不尽相同,因此,问题也就出来了。

    你说,这冯姐母子怎么可能知道它的鬼心思哪?又怎么舍得让它去干活哪?少爷为它定做了一副漂亮的鞍套,出门时就备上,牵着它,可一次也没舍得骑过。到哪里都是上好的草料招待着——

    这样一来,可急坏了冯先生,它本是来还账的,如此一来,光吃不干活,这账不仅是分文没还,反倒是越欠越多了。急得他是有人没人都伸长脖子:黑哈!黑哈!的乱叫。可是说不清意思,这样瞎吵又有什么用哪?

    时间久了,它自己也就明白了:活是别想干了!闲的怪难受的,就琢磨起别的还账法子来。他虽然是驴了,可是思想境界并没变,不能出力换,就再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弄到钱了。怎么办哪?就这么耗着,自己到舒服,可阎王爷有这个耐性吗?

    想到阎王爷,不由的就想到将要去做的那个差事。闲得无聊,就谋划起将来怎么样将它做好的打算来了。思来想去,就想到了阎王爷的交待:将来不要再被人欺骗的事。不由得想到:阎王爷不会有假话,前世一定被人骗了不少。既然现在没事,何不就找找看?要是真找到这样的人,把钱要回来,不也是还账的一个门路?同时又有了警世的作用!也等于提前做了后面的差事,也就不枉自己走的这一遭了------

    想好了就做,以后不管是在家里家外,它到处都支楞着两个大长耳朵听人说话。这一听:就听到了好多,做了一辈子人,也没能听到过的话来。这一来,是得益于那两个大长耳朵。二来吗: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所以,人大多是只能听到一面之词。可是什么话也没有听说过,要背着驴的呀。

    就这么,他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好的、坏的,有用的,没用的全听了进去。不仅收集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也满足了自己的猎奇心里,同时还从别人跌脚的事中得到了许多安慰:——毕竟这样的丑,自己没出过呀,就这——足以可自慰了。

    当然好多时候也都听的很窝火:自觉聪明一世,原来竟被哪么多人当冤大头给捉了。只恨的是牙根痒痒,这些把别人的善心,当成欺骗机会的人,真是可恶之极。这里不是被骗去钱的多少,而是他们的良心已经坏透了。于是暗下决心,这些账一定要讨回来。一定要让世人知道,这些坏了良心的人,难堪的下场。

    那一日艳阳高照,外甥牵着他去赶集。它听到后面有驴叫,回头一看是一头大草驴拉着一车瓷器。后面有一个衣着光鲜的老板骑着驴跟在后面。

    冯先生这个气呀!就是这小子,当初求爹爹,告奶奶的上门求帮助:好听的,可怜的人话说了一大车。深深的打动了自己:倾囊相赠,给了他近五十多两银子。现在看来是早发了。也许当初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讲的那样,为的就是捉自己这个大头。

    可恨的是,到自己贫病交集的时候,别说良心发现来回馈一点,竟连面都没来露过一下。不知是怕沾了自己的穷气,还是傻气。这次可不能再便宜了他。

    看看车子到了河埂上,他突然猛的挣脱外甥的手,扑回去猛咬大草驴,把它逼得从河埂上窜了下去。大车唏里咣当的翻了几个身,摔到了河底。一车瓷器大多都被摔了个稀巴烂。

    他没管暴跳如雷的老板,却忙着赶上去,向惊魂未定的草驴赔礼道歉,低声下气的抚慰着。

    这样的怪事,引得许多赶集的人停下了脚步围观,说笑:“你们看这个骚叫驴,赶草驴也不分个时候。这下可惹了大祸,主人肯定要把它打个半死。”

    可是,出乎大家的意外:牵驴的小少爷忙跑上去,拉住绳子,摸着驴头说:“舅舅!你这是干什么呀?多吓人呀!身上伤着没有?”

    那个骑驴的老板这下可火了,跳着脚的说:“你们大家给评评理,我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的这一车货就全完了。你们都看到了,这后生,连问都不问一声,倒去关心他那头肇事的骚驴!你不打,我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