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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苍梧王墓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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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有意于一阵怨灵哭嚎中醒来,初醒还略有些茫然,坐起身,头却疼得厉害,他扶额良久,方才缓过神来,环视一周,却又回到了人鱼怨景,而另一道熟悉而陌生的气息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你是谁?”秦有意迅速跳起身,警惕地盯着不远处锦衣男子,男子面上罩恶鬼面具,他望着不断冒着气泡的鲛泪池,不知神情是喜是怒,秦有意暗暗防备,“你便是墓主人,苍梧王。”

    听闻那人叫到自己的名号,男子朝他看去,神色无悲无喜,语气也十分平淡,“你既醒了,便来亲自处置吧。”

    秦有意还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周围情景一阵扭曲,再睁眼就已经来到了鲛泪池边,这一次他亲眼见到了鲛泪池本来该有的样子,并且他可以看到里面哭嚎的怨灵,那些面目全非的脸孔,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人,道:“他们……”

    “他们之前确已往生。”回答了他的疑问,苍梧王拂袖,有纯净的水珠从鲛泪池中升起,引起鲛泪池内各方惨叫,苍梧王却并不理会,他捻指,水珠聚合成一面巨大的水晶,四方八面地映照出各样不同的人生,他道:“这本是本王为他们准备的完好人生,可他们……不知珍惜。”

    鲛泪池中的怨魂望着那水镜中不说完美却幸福美满的各样人生,落下了悔恨的泪水,对比现在的痛苦境地,竟是无法承受的哭喊起来,道歉、求饶、怨怒无一不有,可苍梧王却都不在乎。

    有一只小小人鱼,用他那稚嫩的声音询问秦有意能否为他们求情,秦有意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看到那稚童天真的眼神,那因痛苦而无法承受扭曲的面容,秦有意动容,他向苍梧王看去,还没开口,对方便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先开了口。

    “你先莫急着替他们求情,待本王讲清楚了原委,一切还是任由你处置。”苍梧王说着,摊开手,手中是几颗洁白的珍珠,“本王之前已经放他们轮回去了,他们赠了你这些珠子,你是否感觉欣喜?”

    秦有意点头,之后却沉默了,苍梧王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既然他提了,那就表示这些珠子有问题,秦有意真的不想去怀疑别人的真心,但很显然那些人鱼让他失望了。

    “这珠子看上去确是鲛人泪流而成的明珠,但……”苍梧王手上一个用力,珍珠表面的粉落下,其中竟是一团黑水,正是鲛泪池中那吞噬身体魂灵的黑水,苍梧王隔空掌控着这团黑水,看向秦有意,“这并非如你猜测的是当初抽取油脂之后剩下的人鱼身体带怨凝聚而成的,这是用来困缚洁白无瑕的人鱼们心灵生出的怨念而八苦之水,凡念在八苦内,皆不得脱,而本王观你魂凝怨气,你可知你碰触此物会如何吗?”

    会如何呢?人鱼们的恶果他已经见到了,只是为什么呢?他并没有害过他们,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方面,他还帮了他们不是吗?秦有意难得的天真,竟都用在这座王墓中。

    “他们想要报复本王。”苍梧王给了秦有意答案,却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苍梧王知道秦有意不懂,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说与秦有意听,“本王心悦你甚久,看在你的面上,便是放弃这处人鱼怨景也无妨,他们看中此处,便想借着脱离苦海之前的时机报复一下本王这数千年对他们的折磨。”

    哦,这就很清晰明了了,苍梧王很喜欢秦有意,甚至愿意为他放弃千年的谋划,只是被他谋划的棋子不太甘心这么多年受苦,所以想要在离开之前坑他一把,只是没想到把自己都坑了回来。

    秦有意非常迅速地理完思绪之后没有先看苍梧王,他的视线落到了鲛泪池中,有祈求他饶命的,有怨怒骂他的,人生百态,秦有意的情绪因此而平静,这是他熟悉的,秦有意闭上眼睛,眉心金光微闪,他伸指,下的便是判定。

    “思一生功过,酌定人鱼一族受七日三千冰火,三日离愁断肠,一日地久天长,此三惩罚之中,凡悟者,即入轮回。”

    最后一句话,是秦有意唯一能够给他们的仁慈,作为判官,秦有意公平公正,并不会因他们害了他便重判,前面的惩罚也不过看落入他们池中的白骨不少。

    这方判决看得苍梧王眼前一亮,却又很快恢复平静,他看着鲛泪池一瞬被冰火覆盖,听到那声音,苍梧王皱了皱眉,拂袖加了个隔音结界,再之后,便是他们两人的事了。

    说秦有意桃花旺吧,他喜欢的人总是‘不喜欢’他,说秦有意桃花不旺啊,哎嗨总也有人瞧得上他,看起来还都不是个简单角色,秦有意也是有些烦恼。

    秦有意对上苍梧王的眼神,“方才你说心悦我甚久,可我并不记得曾见过你。”

    “此话可以边走边说,我想带你去看看别的东西。”说着苍梧王抬了抬手,一条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道路亮了起来,此处的夜明珠显然质量更好,光芒柔和而不炫目,苍梧王道:“我这墓中且有许多好看的景致,我带你去观赏一番。”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有意不好拒绝,只是在迈步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问道:“你可曾见到同我一起的朋友,那是我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友,你万莫伤了他,还有其他在墓中的人。”

    “不会。”面具下的脸勾起笑来,道:“你那朋友我定好生招待着,只是其他人除了那个小姑娘,我不能保证,他们本就与此地有恩怨,依你公平公正,定也不想破坏这因果循环,对吗?”

    秦有意抿了抿唇,道:“走吧。”

    他又是大公无私,因为作为判官,他需要如此,但是他又自私得很,做到把张萌毫发无损地带回去,这就够了。

    苍梧王与秦有意并排走着,无需有人引路,因为道路两旁的夜明珠会亮起,照亮非常人所能行走之路,有些像是秦有意从前所行的黑暗道,但又有些不一样,因为……他的黑暗道可比这方便多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是到了地方,秦有意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是不是该配合着给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只是难度系数太大,以至于秦有意语气平静,“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这是如同秦始皇兵马俑一样壮观的存在,不知长宽几何的大型广场中间有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无什么摆设,不过各方旗帜,长枪弓剑,四方环视,竟是中环点兵台。

    苍梧王见到秦有意眼中的向往,便伸手一带秦有意,拉着人瞬身到了中间的点兵台上,从此处看视觉效果可能不如方才能够看全貌的好,但是体验效果绝对真实。

    秦有意走到案桌前,伸手去碰桌上的旗帜,他并没有带过兵,是以也不知这些什么用处,但是无可避免的,这些让他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冲动。

    苍梧王走到秦有意的身边,伸手拿了桌上的旗帜,弹向四方,声音传遍整个练兵场,“旗兵接旗。”

    话音方落,前后左右四方传来泥塑破裂的声音,然后是四道身影一跃而起,接了那各色的小旗子,然后紧紧一握,小旗子变成大旗,挥舞之时带着烈烈风声。

    “苍梧总军前营起旗,众兵破封!”只听敢执红旗之人一声喝道,红旗飘舞,一众泥塑破裂声响,前方营阵一地士兵皆醒,沉重几十斤的兵器落地,发出噔的一声。

    如此又听后方执黑旗之人喝道:“苍梧总军后营起旗,众兵破封!”

    “苍梧总军左营起旗,众兵破封!”执蓝旗之人喝道。

    “苍梧总军右营起旗,众兵破封!”执白旗之人喝道。

    一时间噔噔噔三声,所有将士全部唤醒,神情严肃,直视前方,唯有那四方执旗之人还留在半空,只是较那点兵台,还要低上几分,这四人齐声喝道:“苍梧总军前、后、左、右四营集结完毕,请将军视察!”

    大旗凌凌,倒真叫人热血沸腾,秦有意转头看向苍梧王,眼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敬佩,在壁画上看还不觉什么,此刻亲身体会才知道什么叫做热血。

    苍梧王先是审视四方,挑准了时机,四枚令箭朝四方发出,只见四名旗兵接了令箭,手中营旗往下一抛,一面大旗竟化作营内士兵背上小旗,令箭小旗挥舞,旗兵声音响彻广场。

    “将军有令,阵号九,前营龙首,虎怒铜铃!”执红旗之人喝道。

    话音落下,地上士兵有序变化,仿佛每个人都有一种步法,不过挪动几步,便到了自己位置,于秦有意看来,也不过眨眼之间前营便变化了样子,从上方看去,不过是由方阵变为类似龙首的图案。

    与此同时,其他几营也开始了变动。

    “将军有令,阵号三,后营蛇尾,摆尾搅沙!”

    “将军有令,阵号七,左、右并肩,展翅扫荡!”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阵型便发生了变化,等变化结束,秦有意看到的,便是以他们为身体内部核心,前龙头似箭锋锐无比,突破一切,后蛇尾摇摆,搅乱、收拾战局,左右开锋,刺杀龙头突破之后的乱兵,此乃一军破障之阵,秦有意只是想想都觉得激动,无法压抑。

    苍梧王抬手,整个战局静止,苍梧王将秦有意的手按在了令箭之上,“试试?”

    秦有意抬眼,对着苍梧王的眼睛看了许久,忽而一笑,抽出自己的手,道:“还是算了,我对如何打仗这种事情,不是特别感兴趣,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在家中附庸风雅一番。”

    秦有意拒绝地非常委婉,并且举止客气有礼,像是个谦谦冷情的公子,苍梧王却知这也是他本性,苍梧王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这些你都不喜吗?若是我能胜过他呢?”

    “呵呵。”秦有意笑弯了眉眼,眼中却并无笑意,“王爷,苍梧王爷,秦有意不是个长情的人,却也非是个无情无义的人,阎君再不好,待我好,秦有意不会因着分开了便帮着旁人去打他。”

    “即便本王承诺地府有你一半,你与本王同起同坐?”苍梧王望着秦有意,“待本王权掌地府,你可以做回你的判官,也可以如现在这般在人间闲游,本王只求一个追求的机会。”

    秦有意盯着苍梧王看了许久,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大笑,笑得腹部生疼,眼角落泪,秦有意好久才缓过了过来,他拭去眼角泪水,声音淡漠无情,“苍梧王爷,莫要将秦有意与你的大计勾缠在一起,或许王爷会为了秦有意,放弃一处人鱼怨景,但图谋阴间的大计,秦有意却是担担不起了。”

    苍梧王爷看了秦有意许久,忽而笑了,“你就不怕本王对你的朋友如何,那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想必是威胁你的最佳筹码。”

    “王爷你错了。”秦有意摇摇头,微笑道:“能用来威胁秦有意的东西,由来就只有秦有意的心上人,更何况,平南此人,难道不是威胁王爷的最佳筹码吗?”

    苍梧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没有想到秦有意竟然……竟然知道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却只能讷讷问出一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秦有意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个答案,他看到苍梧王眼中闪过不可能,秦有意笑了笑,道:“平南确实与我青梅竹马,陪我一同长大,但是自我归来后,他变了,他知道我的一切喜好,那是非意的影子不喜欢的,也是他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我也许不会因此生疑,但心里总算也埋下了种子。”秦有意笑了,道:“破绽太多了,便一步步变成确定,你说是吗?荏荏。”

    苍梧王惊愕,他竟不知何时已经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