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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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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水宫禁地并不是一口枯井。

    楼京墨被水母阴姬亲自送入井底, 等到跳下去才发现底部另有乾坤,开启一扇沉重的大石门,其后是三条不同的岔路。

    左右两条岔路被封以玄铁之门,左侧锁住了天一神水的现货与相关原料, 右侧锁住了《天水神功》等重要秘籍的小书房。

    只有中间的石道畅通无阻,石道尽头有一潭深水,或能从潭水通往外界也犹未可知。这一岩洞进行过简单地改造,石桌、石凳、石床等物可供人暂居,其侧石架上也放置了干净的毛巾、茶壶等物。

    水母阴姬介绍此地早年间是她悟道之处,这段时日就许楼京墨在此破解天一神水之毒。“十天为一期, 韩笑会定期下来为你补充干粮蔬果。希望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我能等到你药成而归。”

    最外的大石门设计巧妙, 可以从外用钥匙打开, 亦可从内按动机关开启。楼京墨如果研制解药成功,随时都能开门出井。

    “我也希望可以不辜负水宫主的期待。”

    楼京墨扫视了一眼暂居岩洞,此地虽然简陋但也一尘不染, 水母阴姬应该还会不时来此小歇, 而日常所需与各式药材都已经备好了。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水母阴姬先一步出井, 而楼京墨随着司徒静来到存放天一神水的密室之外。

    近日来用作给动物实验的天一神水全都有韩笑代取,这会司徒静只问了需要多少剂量也没让楼京墨走进玄铁门后。

    “有劳司徒姑娘,不用多,一瓶足矣。天一神水都放在食指大小的琉璃瓶中, 一瓶就足以毒杀百十来号人了。”

    楼京墨并不强求非要入屋看一眼, 所谓难得糊涂, 她没功夫去管太多闲事,更不会考虑太多少女的小情怀与小情绪。这就连请司徒静小心一些也没说,有些话多说多错,只怕说了还会被司徒静反认为是在嘲讽其不懂毒理。

    司徒静也不多话开锁进屋,疾步来到上锁的柜子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紧咬住嘴唇伸出有些发抖的手取出了两只琉璃瓶子,而将其中一支塞到了怀中。

    她按住了碰碰直跳的心脏,看着柜子里剩余的几十瓶天一神水,不断地告诉自己少了这一瓶也无事,这就绷着一张脸走出了密室复而锁门。

    “给。”司徒静将琉璃瓶塞到楼京墨手里,她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腕。“楼砚,你干嘛!”

    楼京墨似是抓着司徒静的手,实则搭上了她的脉搏。司徒静除了心跳得有些快,并无其它任何异样,还是健健康康的一位处子。

    “我是想提醒你,回去记得洗手再吃东西。说不定灌装时有残液留在瓶身上,谁也说不准会否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我又不傻,谁要你多管闲事。要喝毒//药的人是你,小心的话都留给你自己吧。”

    司徒静抽回了手腕,被楼京墨如此一搅和,刚才升起的紧张也都不见了。只是少一瓶天一神水,说不定某人根本出不了石室,那么鬼才知道她究竟取了几瓶天一神水。

    这一念头刚刚冒出来,司徒静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真的不是什么恶毒的人,从也不敢想什么杀人之事,只是心有嫉妒而已,

    此时楼京墨似化作了心中鬼怪,让司徒静头也不回地走出石门,再也不想在阴暗不见阳光的井底呆着。

    谁知道呢?傻的人都说自己不傻,不傻的人偏偏都要装傻。

    楼京墨看着司徒静走得匆忙,仿佛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她,而这井底并无什么可怖之物。“好吧。你也不是平民百姓,人入江湖就是生死有命,谁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管不了太多。”

    地面上发生了什么就交给太阳去忧心,阳光能照亮几处算几处。太阳都照不亮的地方,难道还指望人去普度众生?

    司徒静一出临渊井就直奔佛堂,即便行走于八月的阳光下仍觉背后生寒,怀中的那瓶天一神水犹如寒冰冻得她心口发疼。

    今天她对擦肩而过的那些宫人们连点头微笑都非常勉强,仿佛是渡过重山恶水而敲响了无花的客房门。“大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无花端坐蒲团之上,早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慌乱脚步声,算了算时间人是该到了,他收起了佛珠起身说了一声门没锁。

    只见司徒静脸色半红半白地推门而入,她又极快将房门合上而插上木栓。

    “司徒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无花语带疑惑,问的当然是何事需要关紧门才能说。

    司徒静一咬牙就取出琉璃小瓶子放到了桌上,“谁说是世上只有一人能配出天一神水的解药。昨天大师说了没见过天一神水就不能口出妄言,今天我把它拿来了,这就是天一神水了。”

    桌上是一只仅有食指大小的琉璃瓶子,透过半透明的瓶身可见其中液体,它就是天下至毒无色无味的天一神水。

    无花看着琉璃瓶,其实并不能用得来全不费工夫去形容当下心情,而他第一次对司徒静板起一张脸,“谁让你拿来的!此物是神水宫秘宝,怎么可以不问水宫主的允许而偷出来!司徒姑娘,你莫不是疯了,是要陷贫僧于不义吗?”

    这几句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得司徒静浑身发寒,她很想说天一神水是送给无花的,但找不到半句辩解的话,因为无花从头到尾都没明确说过要得到天一神水。

    “我,我只是……”司徒静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鬼迷心窍,她只得尽力辩解,“我只是觉得大师也能研制出解药,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大师。这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最近也不只用了一瓶天一神水,多一瓶少一瓶,师父不会察觉出来的,也没人会和楼先生去对质。”

    无花紧盯着司徒静的脸色,他何尝不知此时是盗取天一神水最佳时机,若非如此又何必煞费苦心。但是司徒静的神情更表达了另一层含义,少了一瓶天一神水的黑锅由试毒的人背了,而鬼知道井底的人还能不能出来。

    这一点早也在算计之内,算计到司徒静会将黑锅退给楼京墨。只是,有的事情就是不能点破,那怕是无声的表情也不行。

    “司徒姑娘,请慎言!”无花不由握紧了衣袖下的拳头,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回头无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楼京墨死。他信楼京墨能活蹦乱跳地出井,比神水宫的任何一个人都坚信此事。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果世间他只能保住两个人,一个是二傻,一个则是楼京墨。无花没有心,但李泊枫有。没有人可以夺去属于李泊枫最后的羁绊,哪怕是无花本人也不行。

    司徒静闻言愣在了当场,终是忍不住眼眶泛红哭了出来,“大师,我没有想要害谁。真的,我……”

    “好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无花瞬间平复了心绪,拿出一块手帕为司徒静擦起眼泪。

    “别哭了。我相信你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毒是不能送回去了,很容易让你露出马脚,我们把它倒了,瓶子也碾碎了处理,就当它从来都没出现过。这毒毒性太烈,你知道倒在什么地方一定没问题吗?”

    司徒静知道不能再入临渊井,一旦有人下去,井底的楼京墨一定会听到动静。无花说的处理了天一神水需要找一个没有人去的地方,就连动物也不会经过,免得动物扒开一处泥土而死,后续又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在西南角有一处小坑,没有人会去,我这就去把它处理了。”司徒静想要去拿琉璃瓶去被无花拉住了手,这让她瞬间脸红了起来,这才发现是被谁擦干了眼泪。“大师?你……”

    无花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司徒静的手,“既然平日无人去,现在你也不适合去,白天行事引人注意,不妨等到入夜再做。这东西暂放于此,禅房没有旁人来也免得节外生枝。今夜贫僧与你同去,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免得被他人发现。”

    “好。”司徒静看到近在咫尺的无花,她觉得此时此刻就只会说‘好’字了。

    “如此,这瓶天一神水之事就是我们的秘密,我们谁也不对第三个人说起。”无花又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司徒姑娘,你说好吗?”

    “好。我一定不会告诉第三人,连师父也不会说的。”司徒静当即斩钉截铁地说到,她一定会守住两人之间的秘密。

    司徒静笑得甜蜜,无花又安抚了她一番,等看不出司徒静哭过的异样后将人送了出门。

    随即,无花返回禅房就将琉璃瓶里的透明液体更换了,真的天一神水被灌入早已准备好的密闭小瓶中,他反手就将那块沾了眼泪的手帕扔入火盆。

    一块手帕被点燃了,燃烧的还有无花不愿也不能去遏制的野心。

    ‘父亲大人,欲望是业火,你以自身的性命点燃了我心底的业火,除去死亡,无人可以浇灭它。你该满意的,我保证不违誓言。而有朝一日,我也会让母亲大人满意的。那一天,我自己也应该满意了。 ’

    神水宫一切如常,没有人发现少了一瓶天一神水。

    随着距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韩笑一边想为何宫南燕迟迟未归,一边又为井底的楼京墨悬着一颗心。

    尽管说不要多管闲事,人不可能普度众人,但楼京墨此行来到神水宫,跳入临渊井,喝下天一神水,这事情就起源于她的多管闲事。

    石床之上,楼京墨躺着将一滴天一神水咽了下去,她运行起内力而默默计算时间,心中记录下毒发的整个经过,是否与在猴子身上所得的实验结果相似。

    这是一个极快又极慢的过程,需要清楚地感受每一处穴位脏腑被的毒发变化,继而服用试制版解药看一看能否将毒都清除。然后再逐渐加大天一神水的用量,如此反复得到最终的解药。

    整整七天,神水宫底没能有第二人见证了楼京墨版的神农尝毒草,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之疼不足以形容其中三分。

    她毫不夸张地说自从接触草药一道以来,是第一次以身试如此剧毒,在生死之间几度徘徊不停,那种感觉让她仿佛能通感于神农尝用断肠草。

    神农得证药王神,这个过程绝非轻松似寥寥几笔流于野史传说,那是一种为求解药而先毁灭自我才得见的领悟。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感受贯穿了试毒试药的每一道呼吸,似是上一刻还能呼气,而极有可能下一刻则吸气困难。

    楼京墨只觉身体在生死之间不断往复,而所练的四照神功从最初阶的普照来到第二层返照,从返照行至时照,终于将要触碰到了最后内照的第一段。

    “小楼,你真把剩下的半瓶都喝下去了?”

    距离中秋还有两天,韩笑来来送饭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楼京墨为制造出一份完全的解药,将一瓶天一神水一滴不剩地喝完了,显然反反复复地灌毒让她脸色看起来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韩姨是担心我吃不到神水宫的中秋宴吗?前半瓶没把我毒死,后半瓶只会带来更好的感觉。”

    其实,这是一句真话。

    楼京墨借以天一神水的试毒,得以与神农通感而触发了沉睡于神魂里的小鼎。小鼎虽是神农鼎的残片,但还留有一些力量,是包含了曾经法器对世间法则的记录。

    一般情况下难以触碰,这回也算误打误撞得以感知一二。

    如此一来,服下后半瓶天一神水,正是将各种领悟融汇一体,而突破晋级四照神功的最后一照。每突破一照,则是一次脱胎换骨,届时病痛全去。

    韩笑岂知其中内情,只觉楼京墨是太过苛求完美,生怕这后半瓶的天一神水要了她的命。“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性子,和宫主如出一辙,全都是对自己狠起来不要命的。”

    这话没法接,只能回以微笑。

    楼京墨知道她对未知的渴望无法遏制,也许只有彻底的死亡能阻止她的脚步。不过,韩笑既然主动开口多聊了几句,这就是一个好时机。“韩姨,既然我求不得月饼,你这就多留一会吧。”

    “呸呸呸。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求不得月饼了,两天后保管你吃吐。”韩笑说着已经在石床边坐下,当下能做的就是多配楼京墨一会。

    “原来你也要人陪的,尝毒时怎么没想想会否让人担心。你说到底为什么要来神水宫喝一遭毒水?是来寻死吗?外面就没半点值得你留恋的人事了?年纪轻轻看破红尘,这可算不得好事。”

    韩笑坐下就开启嘲讽模式,楼京墨一边感觉着毒素冲经脉,这滋味简直就是双重夹击。

    此时此地,楼京墨绝不会去想外面有一朵大花花,有时想念另一个人会让人脆弱,她只好嘀咕反驳,“但是水宫主十分信奉佛法,无花不也是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了,怎么都轮不到先数落我吧?”

    “我何时说宫主活得开心了?”韩笑不由瞪起双眼,她看着水母阴姬长大,幸福两字从来都与神水宫宫主无关。

    或许,水母阴姬从不在意普通人定义的幸福,而她藏着太多秘密,谁也不知道某天会否引火烧身。

    韩笑不能多言水母阴姬的事情,她把矛头直指无花,“向一个和尚学?你怎么不先变作秃子?人人都说妙僧好,他再好又怎么样,天峰大师不也没打算将南少林方丈之位传于他。”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楼京墨还没听说这一传闻,天峰大师何时说要传位了?

    韩笑说那只是小道消息,知道的人应该还不多,天峰大师并不钟意无花接任南少林。“那是佛门中事,想来不得方丈之位,对于无花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楼京墨却觉得隐有不妥,无花真的四大皆空毫无欲求吗,或是只求不断精深佛法?这一点她是不信的,人活于世总有所求,而看不见所求才最可怕。不过,当下的话题重点不在无花,是该转移到陈年旧事上。

    “韩姨,别说佛门中事了,说些有意思的,我也能听得开心些。聊一聊从前,湘水边上就没让你记忆深刻的人吗?”

    恐怕湘水旧事就是楼京墨进入神水宫以命相搏的理由了。

    韩笑看明白了这一点,而见楼京墨为此这般执着探寻真相,她无奈地叹气问到,“你究竟想打听什么事?什么人值得你用命去打听?”

    研制解药与打探消息是两码事,只是正好来了同一个地方而已。

    楼京墨对此并不多做解释,隐去罂//粟一事而说了大欢喜女菩萨的日记残篇,“我只是好奇石琪此人的来历,恐怕水姓女子就是水宫主,为探求此等八卦,喝下天一神水也是必须代价了。”

    石琪!这个名字让韩笑的脸色一变。

    二十多年前还没有建成神水宫,水母阴姬与她们这些湘水派旧人正欲在山谷中建立一处秘地。

    那个美得让人呼吸停顿的少女正出现在湘水之畔。尽管湘水派被灭,但还有不少门派旧物残留,包括岭南一带的秘闻手札等等,这些东西却最终落到了石琪手里,而她正是从水母阴姬手骗去的。

    水母阴姬怎么会被骗?这话却不能答。

    当年还没有如今人人畏惧的水母阴姬,只有水姑娘,而水姑娘不喜欢男子只喜欢女子。年少之际,谁又没遇过到几个感情骗子。

    韩笑沉默了片刻,她可以简单地讲一讲过去,可是绝不能透露水母阴姬喜欢女人一事。这是有意顺着楼京墨的说法,没点破石琪实则为女子。

    “我是听过石琪的名字,宫主追杀他也属实,因为石琪盗走了湘水派的门派手札,其中记录了一些海岛秘地,极有可能藏着已经绝迹的武学秘籍或是宝藏。”

    这一解释听起来逻辑上完全没毛病,大致能推测出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石琪盯上了被灭的湘水派,以其俊美的外表欺骗了水姑娘,盗走了重要门派资料,所以才会被水姑娘一路追杀而后遇上了大欢喜菩萨。

    再后来,石琪依照手札所示出海,他应该是有所得才敢回来,而与大欢喜女菩萨又再度联络上,每年得到了大批的罂//粟原料。

    “韩姨能否透露一二石琪去了哪座海岛?”

    楼京墨还就不信抓不到石琪了,这人确确实实存在,偏偏滑溜地摸不着真身,还真像是一位大/毒/枭。

    韩笑没有再听过石琪的传闻,如非楼京墨提起大欢喜女菩萨与其有关,她都要怀疑那人早就死在了海浪中。“我不认为你能寻到石琪,但是为了寻人,你连天一神水也敢喝了,那便告诉你手札上提到哪些岛屿也无妨。”

    湘水派遗失的手札记录着南海一带的秘闻,大多实则连湘水派本身都是道听途说,也没有人去证实过是否真的存在孤岛秘地。

    韩笑将所知记载说了出来,只当将用这些话来哄着楼京墨。即便楼京墨寻到了海岛上有石琪曾出没的痕迹,但是人早就不在岛上了,又要寻到何时去?

    楼京墨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如同石琪一定不会安分地隐居世外,那么查到的事情越多,早晚能顺藤摸瓜抓到人。

    很多闲事都可以不管,江湖人江湖死,但是罂//粟之毒绝不容姑息。此毒一旦流入市场而以其牟取暴利,后果不可设想,而后世有太多太多家破人亡的例子。

    这话又不能对韩笑详细道明,韩笑恐怕隐瞒了一二,毕竟事关水母阴姬隐私,有些事就不能刨根问底。即便是问了,韩笑作为忠诚的属下也不会说。

    聊天或能缓解痛苦,而聊完了想问能说的话,终究还是要独自一人熬过彻底毒发的生死之关。

    八月十四,整整十二个时辰。楼京墨躺在石床上脸色阵青阵白阵红,身体内经脉不停变化移位,脏腑气血翻涌剧烈,其中痛楚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最终,她是半身肌肤成银白色,而半身似是被金光笼罩,白金两色渐渐相互交汇,直至全部隐入身体。

    霎时间,突破至四照神功的最后内照第一段。恰如秘籍所述,距离此门旷世绝学的完全功成只剩两小段,而距离可破世间一切武功仅有几步之遥。

    楼京墨睁开眼睛感受自身状态,此前天一神水带来的所有中毒症状都解除了,更能感知它们是如何一一消失不见,身体又是如何恢复生气勃/勃。

    如此解毒过程无法被他人复制,但是其中所涉及的脏器解毒等事可作参考,她这就写下了最后完整版的天一神水解药。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解药取名为离火二散,恰是两顿服用最为合适。

    等落笔解药方成,才发现肚子饿得很。

    楼京墨与水母阴姬同桌而食,吃得都是素菜为主。近几日的饭菜为不影响解毒,她也多以清淡食物为主,又岂能不觉得饿。

    这会出井刚好是八月十五凌晨。楼京墨身在井底也没忘了时辰,一想到圆月凌空就想到了月饼,最想是苏式鲜肉月饼。

    此时,她非常想念肉的味道,而肉与月饼的完美结合有了鲜肉月饼。皮酥馅美,肉汁和酥皮融为一体,咬一口就吃到了中秋月圆的味道。去年中秋身在兰州没吃到,原本笃定自己不重口腹之欲,偏偏没想到记忆里的味道会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作怪。

    想多了!这里是湘西不是姑苏,谁会做苏式月饼。

    楼京墨将药方揣入怀中摇了摇头,她不该有太高的要求,只求推开石门出井之后厨房里留着一些即可能食用的糕点就好。

    谁料在一跃而出临渊井之际,子夜时分月圆之下,先看到了一颗无法忽视的光头。

    “大半夜不睡觉,独自来井边赏月?”

    楼京墨没想到无花会守在井边,他之前是刻意保持着相互不熟的高僧形象。“要是想赏井中月,这一口临渊井可满足不了你的愿望了。”

    无花笑着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团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油纸包,一股香味飘了出来,正是鲜肉月饼的香味。“不过是给你送些月饼而已,两个时辰前烤的,算不得新鲜出炉了,便是聊胜于无吧。”

    楼京墨闻着这股香味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你做的?你借用神水宫的厨房做肉食?”

    “中秋节月饼需要提前一夜准备,而我做菜味道好,这事全江湖都知道,所以入厨房做些月饼,回报这段时日宫内众人的照料有何不妥?

    只是提出不喜旁人打扰而已,给我一些单独下厨的时间,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几只月饼又能用几两猪肉,还怕被看出我挪用了鲜肉不成?”

    无花说得全在理上,而他保持着递出月饼的姿势,“难道你不想吃鲜肉月饼?还是说你怕我下药不成?”

    楼京墨笑着取过油纸包,其中一共三只小月饼还是温热的,借着月光能看到外酥皮泛着诱人的金黄色。“不怕你下药,要是你真想下药,我建议先下一味使君子。这药我现在就想来一帖。”

    使君子专杀肚子里的蛔虫。无花可不恰似一条钻人肚子里的蛔虫。

    “好吧,是我理亏在前,你想损我几句都行。”

    无花指的是什么事,两人心知肚明。或许他本就没必要多言此事,只因那根本不是几只月饼就能揭过了。

    楼京墨感受着月饼的温度,或许明知不该直言但仍说了,“阿枫,离开南少林吧。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归处。过去总会过去的,人是要看将来如何。”

    明月如霜,亮得那么凉。

    无花没有应这一句话,阿枫可以幻想将来,可是阿枫还能活多久?“小砚,你可知我抬头看月,现在想的人是谁?我不知是该怨怪他多一些,还是该感谢他多一些。”

    你在想楚留香。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谁。”

    楼京墨的回答称得上口不对心,她猜到了无花想说什么,那一封错送的信可能是一段不该相识的缘。倘若不曾年少相识,倘若不曾留有羁绊,当到了临别之际就无需不舍难过。

    无花看着楼京墨笑了,她不愿认也罢。有的话不出口就好似能再拖一会,他也希望多一刻则是一刻。“月饼趁着吃吧。等到中秋晚宴过后,也该离开神水宫。”

    直到无花的背影消失不见,楼京墨才咬了一口鲜肉月饼,口中上演了一出味蕾盛宴。肉馅微甜而咸鲜,肉油化作丰腴的肉汁润泽了层层细腻的酥皮,温软醇香的肉味与外皮的酥香甜柔相互交缠,全都是江南月圆人圆的味道。

    再等上一等,侦破了石琪一案,她再想一想是否要插手无花之事。其实,法不外求,有的事除非自身了悟,旁人实难改变什么。

    这一道理很多人都明白,明白却坚定固执地背道而驰。

    宫南燕踏着月色一步步走向司徒静的房间,她的眼神平静到了仿佛藏有通往地狱的漩涡。如果细闻她的双手还有一丝血腥味,正是割断雄娘子脑袋时流出的鲜血沾满了双手。

    三天前,柳无眉果真确定雄娘子所在的位置,那是距离望水镇三里之隔的村镇上。

    宫南燕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是以司徒静的名号将雄娘子约到了廖无人烟的河岸边,她终于知道司徒静的天真是传自于父亲。

    雄娘子还真是关心则乱,一下就信了水母阴姬打算定下神水宫的继任者,而接班人知道了司徒静是私生女一事会对她不利。

    雄娘子一出现,宫南燕看到他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怕的猜测是真的,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替身而已,根本不是师父心中特别的人。

    宫南燕想着前半生所为,自幼拜入水母阴姬门下,可以说被师父一手带大。崇拜、敬仰、畏惧等等所有的感情,是在水母阴姬主动示好下化成了爱恋。

    师徒之恋,女女相恋,如此违背世俗人伦的感情无法昭告于世,那只能是一场无声的秘密,永远藏于两人之间。她义无反顾地做了水母阴姬的情人,尽管不能说此外毫无所求,但自问十年来从无对不起水母阴姬一分。如今回头看,水母阴姬是怎么对待她的?

    一个养在神水宫内被暗中照拂的女儿,一个旧情不断徘徊于神水宫外的女儿生父。

    水母阴姬对雄娘子有情否则岂会容他活于世,对司徒静有爱否则怎么会暗中对她种种破例。神水宫宫主的情与爱多么珍惜可贵,留给她宫南燕的却是一个弥天大谎。

    本以为是自己能力不够悟性不到,不足以让水母阴姬另眼相待,原来是她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从头到尾她做错了什么,错在不该被引诱,错在不该爱上了水母阴姬,错在蠢得被水母阴姬所谓的孤高寡情所骗!

    “师姐,大半夜你想干嘛?”司徒静早就睡着了,但隐隐觉得有风来,谁想睁开一看屋内没点灯,而宫南燕正面无表情站在她地床边。

    宫南燕出手如电地直接扣住了司徒静的手腕脉门,尤为可惜地摇摇头,“你倒是他们不同,那两位都是随心所欲的人。而你这么久了还没把自己送上无花的床,这还真是可惜了。”

    “师姐!你乱说什么!”司徒静无心去想所谓他们是谁,自从处理了那一瓶天一神水,她就没再单独去找过无花。两人之间能够留有一个永远的秘密就够了,这也是无花的意思,她就不能再强求而想给对方留下最好的印象。

    宫南燕弯腰附身细细打量起司徒静,如今揭破真相再看,司徒静确实有五分与她相似。这才不是从前她自认为的水母阴姬选徒弟有普遍偏好。

    “小师妹,傻人有傻福,这句话没想到真在你身上应验了。我却真的不甘心,凭什么由我来为你们一家三口的恩怨情仇买单。

    本来想给你一个好机会,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就帮你离开神水宫,随你是去追求哪一个和尚。不过现在看来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你是不可能把药下在中秋晚宴的汤里了。”

    “你疯……”司徒静没能说完就宫南燕一把用碎布堵住了嘴,宫南燕根本没有顾忌任何同门情义,出手就点了司徒静周身大穴让她不得动弹。

    “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如果没有进神水宫,如果没有成为你母亲的禁//脔,我可能死于战乱饥荒,却也好过于活了二十几年,活成了一个笑话。”

    宫南燕着实可惜于司徒静没有与无花有更进一步,否则她就能捏住这一把柄,亲自见证一场女儿毒杀母亲的好戏,那才能给水母阴姬最狠毒的报复。

    司徒静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但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一事实真相,呜咽着想要挣扎,却被宫南燕死死压在了床上。

    “别再动了,否则我在这里要了你。这个提议怎么样?你的母亲勾引了年幼的我,而我强要了她的女儿,听上去着实不错。”

    宫南燕捏住了司徒静的下巴,而看她吓得眼角泛泪,无趣地松开了手。“你觉得恶心吗?现在我的心情比你痛苦多了。她可以不爱我,她可以利用我,但她为什么要骗我。十年啊,床上的缠绵、床下的照顾都是假的,她真的是铁石心肠。”

    “该结束了。”宫南燕一把敲晕了司徒静,给她灌了一瓶浓度极高的迷//药,而从她身上摸出了临渊井的钥匙。仅仅取用天一神水或者并不管用,楼京墨出现的真不是时候,解药一旦成了就无法以此杀死水母阴姬了。

    幸而,早有另一准备。

    柳无眉提出的合作要求非常奇怪,她听闻楼京墨人在神水宫,是让宫南燕挑选神水宫宫众几人使用极乐散。

    这药不会立即要人的命,却会因人而异让人产生幻觉。其后续毒性才最可怕,从不安焦虑、流泪流涕、恶心呕吐、万蚁噬骨必须求得解药,否则就难以遏制想要重复曾体会过一次的快感幻觉。

    任由宫南燕挑选择神水宫之人下药,从这一点足见柳无眉对她们并无仇怨,而是想要借此求一份解药。

    不错,宫南燕只拿到了极乐散之毒,而柳无眉却根本没有解药。

    柳无眉直言极乐散的解药稀少难得,在一个非常遥远难得地方。她手握毒//药又如何,没有解药的毒//药无法控制人。

    此次,宫南燕下药后能将此事推到楼京墨身上,反正不管用什么理由,总之水母阴姬不会想到大徒弟居然毒害同门中人。

    楼京墨迫于水母阴姬的威压是必须制出解药,她都能研制出天一神水的解药,想来也一定能制作出极乐散的解药。如果无法制出,那么再行第二步。

    柳无眉一定有所隐瞒,而宫南燕并不在意内情到底如何,这一笔交易注定没有后续了,柳无眉根本想不到她会选择将极乐散给水母阴姬用了。

    极乐散融入汤里可以使得汤品鲜味倍增,这一盅汤是大徒弟孝敬师父,特意学得的中秋节礼,多么有师徒爱的礼物,水母阴姬又怎么会拒绝。

    宫南燕尝过一小口极乐散的汤,她可以确信水母阴姬会喜欢那种味道,而正如柳无眉所言任凭是高手也察觉不出汤中有极乐散的毒。

    不仅如此,既是给恩师所备贺礼一件怎么够,还要多两件礼物。这就去取天一神水浸泡给水母阴姬夹菜所专用的筷子。

    等水母阴姬喝完极乐散做的汤,她为水母阴姬夹菜时再添几丝天一神水之毒。不必着急,最后她还会在中秋宴上赠送雄娘子的人头聊表心意。

    “我不杀你,清醒的活着,活着的痛苦远远大过了死亡。”

    宫南燕将昏迷司徒静安放在床榻上,为其盖好被子,明日会适时报上司徒静身体不适缺席晚宴之词。水母阴姬一定会事后过问,要的便是她不便暴露关系的事后才问,而等司徒静再醒来则是八月十六天的翻地覆了。

    月沉日升,日沉月升。

    八月十五,神水宫的中秋晚宴正式开始。

    今夜,在宫南燕的谏言下,水母阴姬并未让楼京墨与无花坐在主桌。原因说来也简单,一个刚刚解毒最好吃得清淡点,一个常年吃素又何必让他们坐在主桌,看着一桌大鱼大肉而下不了筷子。

    神水宫一年就两次全部宫众都参与的宴席,主桌更应该是核心门众相聚,而难得一起吃一顿丰盛美食就别扫兴。

    “师父,我去看过小师妹了,她的烧已经退了。明日当可无事。”

    宫南燕一如平常简单对水母阴姬解释了司徒静缺席的原因。这就按照水母阴姬养生之道吃饭先喝汤,熟练地为其盛了一碗汤,“新得了一张食谱,我试过了味道不错。”

    也不多话,宫南燕神色如常盛完汤就坐回了位子。

    主桌上每一道菜必是水母阴姬先用,其余人才能动筷子,而宫南燕就静静等着水母阴姬端起了汤碗,看着她喝下了那一碗汤。

    主桌之侧,无花没有看到司徒静出席晚宴就觉奇怪。

    既然天一神水到手,他是不在意司徒静如何,但昨天不舍他将要离去的人,今夜居然没有出席晚宴,是真的病得卧床难起吗?

    如此想着,无花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舌尖上的极乐散熟悉味道让他心头一颤。当即就在桌下踢了楼京墨一脚,这汤绝不能喝,他见了太多高手沾了极乐散就变成了废人。

    谁料此刻正也挨了楼京墨一脚。

    两人同时侧头看向对方,或是都不解对方怎么就一口尝出了不对劲。

    楼京墨才尝了一口就将汤吐了,这不是罂//粟壳熬汤那么简单了,而是毒//品的味道。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真的人用罂//粟提炼而成了高浓度毒//品,但无花怎么会对此如此敏锐?

    “我在苗疆云游时遇到过。”无花压低声音说了这一句,立即就先嘲讽起对楼京墨,“你是真的胆子大,还试过要给这种毒研制解药吗!”

    “我……”楼京墨不待说什么,无花凭什么抢了她的台词,此时主桌上水母阴姬却已神色大变,一掌击向宫南燕。

    “孽徒你背叛我,是你下的毒。”

    宫南燕狂笑出声,不顾重伤一跃而上房梁,取下了一个包裹异常严实的方盒子。是一掌击碎了重重包装的盒子,其中赫然是雄娘子死不瞑目的人头。

    “我是孽徒?你看看他,总明白为什么了吧!说啊,说你问心无愧,说你是我的好师父,说你是怎么在床上透过我想着另一个人!水母阴姬,你说啊,你有没有半点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