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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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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防盗吧, 没啥可说的。30%的比例也不大。  “你不过是有个好父亲罢了。”萧阮叹息, “三娘子为什么不仔细想想,他叫你做的事, 这满宫里难道当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做了吗?”

    他说的“他”,难道是说……皇帝?

    “他”叫她做的事,是指——

    “宋王有话不妨直说!”外头惨叫一声连着一声,嘉语心急如焚, 实在再抽不出什么心思和他打机锋。

    “如果这话你不懂,那么我再说你也不会明白!”萧阮瞧着她惨白的脸,脸色愈白, 眉色愈青。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 为什么要拦住她。其实让她进舱也没什么,即便皇帝来了, 也拦不住太后的杀心。以她的身份, 多说几句,也不过是被厌弃。但是他拦住了她, 他带她来这里看清楚他为什么要拦住她。

    他也不知道原因,他像是突然的,不想看她进去撞得头破血流。

    也许是因为……因为她最近不来缠他了吧。萧阮勉强找到一个理由。也许是文津阁里苍白的身影。

    “你不说我怎么明白!”嘉语坚持。

    “那我就告诉你,你听好了,如果不懂, 留着日后问始平王, ”萧阮不得不让了步, 低声道, “清河王死了。”

    “什么!”嘉语却是立时就懂了。她睁圆了眼睛,要追问谁杀了清河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嘉语觉得身体腾空而起,夜幕忽然垂到了面前,然后下坠……水漫过她的头顶,无边无际的水。

    落水……原本是皇帝给姚佳怡准备的戏码。

    “你做什么!”嘉语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萧阮的质问,像是……有那么一点怒气?

    死亡从来都不在太远的地方。在生的每一日,它都雌伏在左近,虎视眈眈。

    嘉语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死亡的感觉。苏卿染的刀很快,到后来就只记得冷,记得风,记得最后三个字。

    记得要回来……逆天改命!

    嘉语挣扎起来,夏夜的湖水咕咚咕咚往耳朵里灌,往鼻子里灌,往眼睛里灌,所有都隔着水,锦葵的哭叫声:“来人啊、来人啊……我们姑娘落水了!”“救命啊!”简直连小玉儿的惨叫都压了下去。

    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迟,有人来得巧。

    细麻掠过面颊,然后身体被拽了起来,头脸露出水面,空气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嘉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画舫扶栏边上,这时候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第一眼看到的是贺兰,她在哭,哭着要下水,陆靖华死死抱住她。

    贺兰袖之前是不会水的,后来去了南方,不知道有没有学会……而萧阮,必然是会的。

    嘉语被萧阮抱上画舫,琥珀一个箭步上来,用披风裹住她。

    人声嘈嘈,姚佳怡的嘲笑声,太后的喝叱声,嘉言的询问声,每句话都极近,又每个声音都极远。贺兰像是要过来,但是人太多,嘉语被琥珀半抱着推进厢房……真好,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所有声音。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在耳边喊。嘉语目光呆滞。

    “发生什么事了?”琥珀问。

    嘉语迟滞地摇了摇头。她也在想,发生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回答?琥珀瞧着她这个样子,知是受惊过度。刚好宫人取了衣物过来,琥珀指使她们帮嘉语换上,又吩咐宫人拿姜汤,自己去向太后禀报了。

    琥珀一走,屋里再没有人说话。

    嘉语半躺在软榻上,脑袋里声音太多,一时是姚佳怡得意洋洋的嘴脸,一时是嘉言恨铁不成钢的焦虑,一时是贺兰袖的哭声,再往前,是小玉儿的惨叫,锦葵的惊呼,还有萧阮的质问:“你做什么!”

    他认识那个人,他认识那个把她丢下水的人——到底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为着什么缘故,要把她丢下水?萧阮定然是不赞成,那是让他意外的一个事,否则他不会那么问。且那人并不想她死,否则不会当着萧阮的面把她丢下水。萧阮是南人,就和北人会走路就会骑马一样,南人会说话就会水。

    所以那人的目的……也许是让萧阮救起溺水的她?

    这原本是,皇帝给姚佳怡安排的戏码——皇帝说:“第一步,让姚表妹另适他人。”当时她问:“陛下为姚表姐,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时皇帝回答她:“自然是能让她满意的人。”这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是——

    不不不,姚佳怡没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笔,倒更像是……贺兰袖。嘉语心里浮现贺兰方才的样子,那样着急要跳水救她,竟不像是假装。

    而且,贺兰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她不会做。所以,不是贺兰袖。

    那还有谁……谁会想要给萧阮制造这样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嘉语心里猛地跳出萧阮方才的话:“三娘子为什么不仔细想想,他叫你做的事,这满宫里难道当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做了吗?”

    他说:“小王只是……不想看三娘子被人利用。”

    他说:“清河王死了。”

    等等,再往前、往前……萧阮怎么会出现在画舫上?她漏了哪里?她漏了哪个点?那几乎是呼之欲出,明明白白摆在了她的面前——“陛下为姚表姐,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然是会让她满意的人。”

    容貌,风姿,地位,出身,满洛阳,都再找不到强过萧阮的人了。

    嘉语听见自己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是的姚佳怡会满意的,如果皇帝为她选的夫婿是萧阮的话。虽然比不得母仪天下的尊荣,但是作为萧阮的妻子,可以直接把她元嘉语踩进泥泞里去。所以皇帝乐得见她与姚佳怡的不和,越不和越好,越水火不容越好。

    嘉语眼珠子转了转:“我虽然没去过皇宫,不过想来皇宫里戒备森严,应该是远胜我们府里。”

    “不用你操心!”假侍卫周安冷冷地说,“我周家——”

    周乐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周安意识到自己失言,却不服气:“说了又怎样!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她知道什么!”

    她知道的当然不多,嘉语在心里腹诽,不过世宗的皇后姓周,她还是知道的。

    姚太后生下了世宗唯一的儿子是没有错,但是周皇后才是世宗心尖子上的人。世宗死后,周皇后就销声匿迹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嘉语恐怕也是真不知道——周皇后去了哪里?

    呼之欲出的答案:宝光寺。

    宝光寺是世宗所建。

    周皇后宠冠后宫十余年,周家满门公卿,世宗驾崩的时候周父正奉命征蜀,被一纸诏书召回,进了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抄家,灭族。周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被瓜分殆尽,但是在后宫,也许还真有残余也不一定。

    毕竟在皇帝登基之前,姚太后不过小小充华,九嫔之一,地位之低,能笼络到的人手可想而知。

    如果周家在宫里有内应……

    如果周家人成功混入宫里……

    弑君不可能,弑杀太后难度就小多了。

    杀了姚太后,以皇帝年岁尚小不能亲政为由迎周皇后回宫……只要周皇后回了宫,皇帝就没有机会了,一个“孝”字能把他压死;等合适的时机,废掉也不是难事;再在宗室里找个年幼听话的傀儡,周家,就能复起了!

    嘉语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周乐,她知道周乐为什么给他们卖命了——他也姓周。

    只不过……高丽周,和渤海周,可不是一个周:周皇后出身高丽,世宗为了抬举周家,让两家联了宗——那也是后来周乐与她说过的。

    王妃脸色苍白。嘉语能知道的东西,她知道得更清楚,嘉语不知道的,她也知道。一旦她真顺从带他们进了宫,那就是个“死”字,他们绝不会放过她,当然也绝不会放过她的姐姐和女儿。再果断的人,在生死面前,也难免犹豫。

    忽听得嘉语“噗嗤”一笑:“要我说,何必呢,进宫多危险呐,要能哄得太后娘娘出宫,那就省事多了。”

    王妃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三娘你——”

    嘉语瞟她一眼,轻轻巧巧地说:“我姨母姓宫。”言下之意,太后是嘉言的姨母,可不是她的姨母,她和姓姚的没什么关系,不愿意遭此无妄之灾。

    中年男子之前见过嘉语姐妹交锋,知道始平王府人事虽然简单,内讧却一点也不少。掂量一下嘉语的话,开口问:“三娘子的意思,是有办法引太后出宫?”

    嘉语胸有成竹:“太后与母亲亲厚,如果母亲急病,太后没准会出宫探望呢?”

    “笑话!”周乐不失时机地反对,“这都什么时辰了!莫说始平王妃,就是太后亲娘病了,太后也不会在这个时辰出宫吧……又不是天不亮了。”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果然是个小丫头啊,什么都不懂。

    嘉言却道:“那我怎么知道——母亲神智不清楚,说要见太后,我不过奉命行事。太后要来也就罢了,要是不来,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可不能怨我。”

    “那就更奇怪了,”周乐尽职尽责地刁难,“王妃又不是自己没女儿,怎么叫你去请太后?太后可认得你是谁?”

    “正因为我不是王妃亲生的呀!”嘉语道,“我不是亲生的才我去请,阿言是亲生的,自然要服侍在侧,不然万一母亲咽了气,不是最后一眼都看不到?太后不认得我是谁有什么关系,太后还能不认得我这张脸?”

    周乐被顶得噎了一下,觑见中年男子意动,赶紧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要是太后问你,王妃得什么病,你怎么说?”

    “我不知道啊。”嘉语越发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母亲得了什么病!我年纪小,没经过事,又才进府,父王也不在,母亲这一倒,府里上下六神无主,我都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打听是什么病!”

    周乐:……

    之先他怎么会觉得,这丫头是所有人里最怕死的一个!

    “元三娘!”王妃忍无可忍,“太后出了事,你能落得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能落得什么好,”嘉语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我没娘,我阿爷成天不在家,在家也不管事,母亲和妹妹仗着太后,一个推我去死,一个甩我耳光,我猜,要是没了太后,没准我日子能好过一点。”

    这样天真的理由,配上这样天真的一张脸,周乐心里实在同情了王妃片刻。

    中年男子沉吟,镇国公府的女眷也不可能扣留太久,再久,镇国公府该起疑心了。王妃如今是摆明了油盐不进,倒是这个丫头,和继母、妹妹不和……她说的也没有错,元家宗室,就算没了姚太后,始平王手里有兵,又怕过谁来?王妃有个不好,对她只有好。

    他沉默的这片刻,嘉语像熬过了一万年。

    幸而,中年男子终于发了话:“阿兰你陪她去。”

    黯淡的光影里仿佛有什么动了一下,嘉语没听到呼吸,只是脚边多了一条影子,淡得像一抹轻烟。

    “没有母亲的腰牌,我也进不了宫。”嘉语提醒中年男子,“喜嬷嬷应该和你说过,母亲的东西,一向都是芳桂姐姐收着。”

    腰牌很快到手——没人敢不把王妃的命当一回事。

    森森的寒意割裂光与影,腕上一松,麻绳落地。

    中年男子当着嘉语交给周兰、周安一人一枚火流星,吩咐:“有不对就放火流星,这头王妃是死定了。阿乐,你回宝光寺,看到信号,寺里的人也宰个干净——周安,你送三娘子进宫。”

    “三娘!”王妃看着正活动手腕的嘉语,几乎是绝望地喊了一句。

    “母亲放心,”嘉语笑语盈盈,“我会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畅和堂里人人都是一惊,连烛火都摇曳得岌岌可危。中年男子看了周兰一眼,周兰的匕首抵在嘉语腰后:“应话!”

    嘉语扬声问:“谁呀?”

    “三娘?”贺兰袖的声音。

    “这么晚了,表姐有什么事?”不等周兰吩咐,嘉语自然而然就问。

    贺兰袖心里纳闷,嘉语和王妃不和,王妃也懒得见她,索性免了她晨昏定省,就更加不来畅和堂了,怎么今晚竟在?

    又想起白日里的不同寻常,心中疑云更甚。口中却只道:“我过来给王妃请安。”

    嘉语心道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好表姐,竟每日按时给王妃晨昏定省呢。忽的心里一动,贺兰袖也是个聪明人……

    腰后一紧,嘉语赶紧说道:“表姐回去吧,母亲今儿头疼,已经睡下了。”

    “头疼?”贺兰袖声音里充满了忧虑,“要紧吗?”

    “不要紧。”嘉语也知道这句话是在冒险,可是这个险,她不能不冒:之前没有料到王妃会出门探看,被一举拿下,只威胁周乐保住嘉言的命。周乐这样滑头,没准就真只保住嘉言了——要知道他方才给她上绑,可丝毫都没作假。紫萍手里有她塞的小锉刀是没错,但是紫萍能成什么事,她真不敢赌——千怪万怪,怪王妃关心则乱。嘉语暗叹一声,说道,“我给母亲点了安神香,就我去你屋里我常点的那种……”

    腰后又是一紧:“少废话!”

    嘉语心道要是这会儿贺兰袖反问一句“什么我屋里你常点的”,她就是死路一条……好在贺兰袖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听到话只应一声:“那就好……王妃好好休息,我回房了。”脚步轻快,不紧不慢走远了。

    嘉语手心里攥着的汗,到这时候才凉下来。她用香不挑剔,份例给什么用什么;去贺兰屋里也少,往常都是贺兰过来她房里——她房间大,摆设也奢华。

    中年男子看她一眼:“去吧。”

    嘉语领路,周兰亦步亦趋,后面跟着周乐周安。周乐要回宝光寺,嘉语猛走几步,拽住他的袖,身后紧贴着周兰的匕首与喝问:“做什么?”嘉语也不管,兀自说道:“帮我多抽那臭丫头几下,回头我赏你高丽美人。”

    “高丽”两个字说得又快又含混。

    周乐微垂了眼皮在暗影里,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浓密的睫就压在眼珠子上,一重一重的光影,不知怎地竟生出三分秾丽的颜色,他说:“好。”

    “萧家表哥”四个字,极有讲究。如果说“宋王”强调的是萧阮作为“外男”的身份,那么“表哥”说的就是亲戚了。

    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自家亲戚,哪能真从小到大不走动、不见上几面?

    就算是亲热些,也大可以推到亲戚情分上去。

    始平王妃与嘉言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已经见识了嘉语的口锋,虽然不快,却还能每每切中利害。

    贺兰却大吃了一惊:三娘什么时候这样能说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