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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终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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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版在晋江。防盗30%。资料补充和小剧场在作话里

    连太后都说:“明月这样打扮好看。”

    一众贵女自然纷纷吹捧太后调·教有功。

    太后虽然出身平常,于诗词上倒是颇有造诣。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 所以这会儿一众贵女比拼的, 就以诗词为主。

    嘉语不擅长这些, 每每被轮到, 都喝酒认罚。不过半个时辰,倒喝了五六回。贺兰袖流露出要替她应对的意思,可惜嘉语对她戒备甚严, 一次都没让她得逞。其实论起才艺,贺兰的确是强过她, 不过和谢云然、郑笑薇一比,又不能看了。有时候出身真是大问题。

    一念未了, 嘉言已经把荷花塞了过来。嘉语才忙不迭要丢给贺兰袖,就听得“咚”地一响,鼓声又停了。

    到这份上,连太后也免不了笑起来, 打趣说:“三娘今儿晚上, 可以说是探花娘子了。”

    嘉语苦着脸看琥珀。琥珀是今晚令官,一翻手中对牌, 笑吟吟道:“烦请三娘子再做一回诗。”

    嘉语:……

    嘉语无可奈何说道:“我还是认罚!”

    举杯就饮。

    忽听得贺兰“啊”了一声,紧接着嘉语手肘上就挨了一下,一杯酒“咕咚”灌下去, 嘉语被呛得连连咳嗽, 贺兰面有忧色, 轻抚嘉语的背数道:“凌波宴还没开始,三娘这里可喝了七八杯了!”

    姚佳怡幸灾乐祸:“三娘酒量好,再喝几杯也不碍事。”

    嘉语是恨不能一杯酒直泼到她脸上去。奈何喉中呛酒,说不出话来。贺兰收了笑,正色起身向太后告罪说:“三娘不能再喝了……贺兰这就带三娘出去醒醒酒,扰了太后的兴致,还请太后恕罪。”

    嘉语不知道贺兰这么好心,竟不敢受,又暗想,也的确不能再喝了。当下按住桌面,咳了好几声把酒咽干净了方才道:“不……不劳表姐,锦葵!”

    锦葵会意,过来扶她,贺兰还要坚持,嘉语打着嗝道:“表、表姐这是信不过锦葵?”

    锦葵倒也不蠢,应道:“贺兰娘子放心,奴婢会看好三娘子。”

    这主婢一唱一和,贺兰袖被挤兑住,姚佳怡又在一旁冷笑连连,饶是贺兰的面皮,也只能讪讪让出道来:“那三娘多小心!”

    出了船舱,胸口闷气就消散不少。

    虽然在船舱里,位置也就在窗边上,抬头透过窗也能看到星星,但那和眼下在船尾迎着风,看到夜空寥廓,星子闪亮,那完全是两回事。嘉语深吸了一口气。锦葵说:“奴婢给姑娘取醒酒汤。”

    “我没醉。”嘉语说。嘉语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今儿晚上还有事,她哪里就敢醉了。

    锦葵却笑道:“醉猫儿都说自己没醉。”又柔声哄劝:“奴婢去去就来。”

    这是真当她醉了。嘉语有些哭笑不得。

    锦葵扶她到栏杆边上,转身去了。

    嘉语凭栏迎风,看这船尾甚是宽大。皇帝与她说定,船近荷桥,他就会命人放烟花,到时候,人都会挤到船头去看,船头站不下,到船尾来也不奇怪——不过姚佳怡是一定能站下的。没人敢和她抢。正想着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忽然右侧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三娘子。”

    嘉语的身体顿时僵住:画舫就这么大,要往哪个方向逃窜看起来才不那么仓皇呢?

    眼看着少女绷紧了身体,如果是一只猫,没准能看到弓起的背脊,和一根一根竖起的毛,还有猫儿一样的眼睛。萧阮忍不住想笑。不过最终是举起了酒杯,浅啜一口。十六郎说她昨晚唱作俱佳。可惜只要一看到他,甚至于听到他的声音,她就立时化成了戒备的小兽。

    萧阮恶趣味地放慢脚步,放重脚步,如猫捉老鼠的恶意,啪嗒,啪嗒。他今晚穿的木屐,漆底描红,斜放鹅黄一支腊梅。

    “三娘子怕我?”声音近得像是耳语。

    错觉,一定是错觉,是风,风太暖,或者风太冷,或者……风太近?嘉语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这么巧撞上,她需要用全部的力气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声音:“宋王殿下喝醉了。”

    没准醉的是她,该死的锦葵,还真说对了——不不不,她就不该去取那个该死的醒酒汤!

    “那是……不怕我?”萧阮百无聊赖地把玩酒杯,余光里已经能够看到有小船乘风破浪地驶近,有人放下船板,有人沿着长梯,一步一步走上来,只穿了平常的宫装,却分明袅娜如风中之荷。

    “那么,你为什么不转过身来,陪我饮一杯呢?”他说。他的衣袍,刚刚好能够遮住嘉语的视线。

    他并不惧怕嘉语会做什么,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嘉语:……

    这个世界崩坏了。嘉语从喉中挤出干巴巴的四个字:“我……不擅饮。”

    “那真可惜。”萧阮说。手一松,玲珑木杯直直坠下去,浮在水面上,也如一朵莲,随波逐流。

    嘉语盯住木杯。到这时候她也明白是一场戏弄了。虽然并不明白萧阮怎么忽然有了这个兴致。照理说,他不该看见她就避之唯恐不及吗?

    那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

    蓦地想起他之前戳破清河王的行踪,想起昨晚突然出现的元十六郎。嘉语微微抬起头:这时候距离荷桥,只剩半盏茶的功夫了,这么短的时间,该是不会有意外的吧——能有什么意外?

    是烟花不能照常亮起,还是姚佳怡会被拖在船舱里出不来,又或者是,她被萧阮看死,不得脱身?

    最后一个念头让嘉语心里一紧。

    落在萧阮眼里,一朵轻笑盈盈,就在眉睫:“三娘子在想什么?”

    “她是冒充的!”嘉言这时候已经被逼回了角落,又叫了起来。

    嘉语在心里骂了一万次“蠢货”,只恨不能出口:她当然明白嘉言是已经知道之前不该叫破“王妃”的身份,指着如今否认,他们能放她走。可惜的是……如果不是始平王的女儿,人家凭什么留她的命?

    ——她不会以为镇国公府的那些奴婢和紫草,这时候还能活着吧。

    “别、别杀我!”感觉到刀在脖子上紧了一紧,嘉语赶紧也叫起来,“她的脸……看她的脸……和我、我的脸!”

    有目光在嘉语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去看嘉言。乍一看,这两个小娘子完全不像,但那就好像上天用了同样的材料,组合成了完全不同的两张脸,一个明艳,一个清秀,眼睛鼻子却实打实的相似。

    嘉语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血缘的力量。

    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从最初的惊慌中渐渐定下来:他们的目标是王妃,他们没有杀嘉言,自然也不会杀你,不用怕。你见过刀,也见过血,你死过一次,没什么可怕的,她对自己说。

    事情完全偏离了预料,从嘉言喝破她的身份开始。原以为对方能找上宝光寺,多半是世家子弟,她凭借王妃的身份周旋,至少也能试探出对方的底牌。

    却不料对方行迹近匪。王妃的身份可能还管用,始平王的女儿,对方是全然没放在眼里。

    只能先脱身。嘉语顶着刀锋,按住满心恐惧解释:“我娘才是我爹的结发妻子,只是过世得早,如今那位就是个继室……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被推出来送死的……”

    “元三娘你血口喷人!”嘉言哪里听得下去嘉语污蔑母亲。

    “三娘子慎言。”长安县主也出言制止,虽然冷静得多,意思却是一样。

    “都给我住嘴!”那人算是确定了这姐妹俩的身份,冷哼一声,“阿乐,看你办的好事!”

    车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门,嘴里又叼上了狗尾巴草,抱着手靠在门背上,吊儿郎当扫了嘉语一眼。

    都要说美人,那个小的才是美人,要说镇定……好吧这房间里哪个看起来都没她怕死,偏还穿得这么不伦不类。少年从鼻子里哼一声,却取笑持刀的瘦小少年:“猴子这辈子学不会怜香惜玉了。”

    持刀少年瞥了车夫一眼,下颚一紧,没有说话。

    说话的是旁边人:“阿乐!”

    “好了好了,”周乐毫不在意地息事宁人,“不就是抓错人了嘛,我再跑一趟就是了。”

    “再跑一趟?”嘉语抓住机会冷笑,“你就再跑十趟,王妃也不会跟你来。”

    周乐被顶得“嘿”了一声,正要说话,却有人绕到嘉语面前,饶有兴致地问:“哦?”

    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却明明是个眉目清华、世家子弟的形容。嘉语在心里掂量他的身份。可恨她从前对洛阳城里人物知道得实在太少,知道的人里一个都对不上。她心里转得飞快,却逼出一脸愤色:“她送我来死也就罢了,怎么舍得自己来死!”

    中年男子掀眉:“你的意思,她女儿、她弟媳、侄女都在这里,她不打算来救?”

    嘉语冷笑:“没危险她当然来——她送我来不就为了探路吗?我要是好端端没缺胳膊没少腿地回去了,说明没危险,如今我回不去,你说她会不会这么傻?”

    中年男子笑了:“你这是……想骗我放你回去?”

    嘉语听到那个“骗”字,知道伎俩被识破,心里一怯,犹自强撑:“能放我回去当然好,不过我估摸着,阁下目的没达到,也不会放了我……我就不明白,有什么事,非、非得王妃才能办到。”

    “自作聪明!”中年男子打量了嘉语一会儿,含笑摇头,“其实始平王的女儿么,留一个也够了,我猜……王妃也不会太在意。”

    嘉语觉得刀尖又紧了一紧,脖子上像是被戳了个洞,火辣辣地疼。人不由自主往后仰,然后发现自己正被那个看似瘦小却力大无穷的少年挟着往外拖。登时就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你你你……不要杀我!”

    角落里嘉言倏地站起,被舅母拉住。

    嘉语的尖叫已经变成哭喊:“凭什么是我……元景昊把我丢平城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莫名其妙要我来洛阳受气也就算了,说得好好的只是叫我来接个人,凭什么、凭什么……”

    “救命、救命啊!”

    “放开她!”嘉言再看不下去,挣脱舅母冲了出去。这一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不仅一干劫匪意外,嘉语也意外,意外到竟忘了继续哭喊——她全然记不得嘉言有为她出头的时候,在过去的十余年里。

    周乐很快堵住了她。

    嘉言左冲右突都过不去,一低头咬在周乐手腕上,周乐吃痛松手。嘉言直冲到嘉语面前,不及开口,又被拽住衣领拖了回去:“放开我!”嘉言挣扎着叫道,“放开我们!你杀了她,我父王不会放过你!”

    “始平王!”中年男子冷笑,“……到时候就不是他放不放过我,而是我放不放过他的问题了。”

    “不用你假惺惺!”嘉语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经被拖到了门槛边上,她死死抓住门框,冲嘉言直嚷嚷,“要不是你……为什么不杀你……别、别杀我!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觉得,”中年男子制止了猴子的动作,慢悠悠走到嘉语面前,托起她的下巴,“我会让你做什么呢?”

    “骗、骗王妃过来。”嘉语抽泣着回答。

    ——命运是这样安排的,就算你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也未必能够掌控所有。

    被周乐丢回角落的嘉言被长安县主和表姐妹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死死按住,嘉言挣扎不脱,只得破口大骂,奈何她词汇量有限,骂来骂去不过是一句“贱婢!”

    嘉语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不可置否挑了挑眉。

    嘉语胆子就大了起来,凑到嘉言面前,恶意满满地问:“我是你姐姐,我是贱婢,你是什么?”

    嘉言一呆。

    “风凉话好说,反正死的不是你,你是父王的女儿,我就不是了?为什么被推去死的是我不是你!元六娘,我不过是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难道你不想?”嘉语盯住嘉言的眼睛,嘉言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罢了,就知道指望不上她能听懂。

    左脸一痛,挨了一巴掌。

    ……这样也好。

    嘉语捂着脸转向中年男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篇话:“王妃让我带两个人来,一个是这个臭丫头的丫头紫萍,一个是王妃身边得力的喜嬷嬷。紫萍和她主子一样蠢,肯定是跑不掉的,但是喜嬷嬷是机灵人,多半能找到机会回去报信。”

    “那依你的意思——”

    “喜嬷嬷我压不住,你扣住她,让紫萍跟我回去。”嘉语想了一会儿,又添道,“喜嬷嬷是王妃的心腹,你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

    中年男子没有传唤喜嬷嬷的意思,反问:“紫萍你压得住?”

    嘉言恨到眼睛充血,长安县主母女也露出不忍听闻的神色,嘉语却是得意洋洋:“紫萍和这个臭丫头一起长大,再忠心不过,你只要和她说,只要她有半点不配合,就划花臭丫头的脸……她就会怕了。”

    “丫头,你这是借刀杀人哪。”中年人笑眯眯地说。

    嘉语一扬头,半点羞愧的意思也没有:“你舍不得就算了。”

    “始平王倒生了个快意恩仇的好女儿。”中年人朗笑一声,对周乐说,“你跟她去,带上那个叫紫萍的丫头,要有不对……”

    中年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嘉语回府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见王妃,在门口就被挡驾,说王妃身体不适。

    嘉语不知道琥珀没有把德阳殿里的事说给王妃听,只当是王妃气她冒犯,当时就在畅和堂外跪下了——昨晚所为,在她是事急从权,但是冒犯王妃也是事实。

    要在从前,她多半当场掉头回四宜居。毕竟问心无愧,太后为证,王妃爱怎么想怎么想,和她没有关系。

    可是只要人活得够久,就会知道人言可畏,人心可畏。

    畅和堂是整个始平王府的中心,难免人来人往,嘉语只跪了一刻钟,就被传唤进去。

    王妃穿躺在青罗软香榻上,病恹恹的,明显的不悦之色。她说:“姑娘大了,要知道自重,跪外头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姑娘。”

    嘉语道:“是三娘有错,请母亲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