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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喜得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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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版在晋江。防盗30%。资料补充和小剧场在作话里  谢云然知道她们表姐妹长期不和, 不过拿她做个筏子,倒也不恼,一笑就过去了。

    姚佳怡却是冷笑一声,打定主意:日后做了皇后, 决然不许嘉语这个贱人进宫半步——贺寿都不许, 叫她没脸!不过, 要是她不进宫,她又怎么让她瞧见她的威风呢?这倒又让她左右为难了。

    ............

    嘉语从前没有来过文津阁, 这时候抬眼看去,但见巍峨。自提了灯, 一步一步走上去。

    她要找皇宫地图。嘉语偶然听人说起,燕国的皇宫, 原是在前朝基础上修葺而成,据说底下有密道——但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前朝的图册,在文津阁都有备份。

    ——她不确定命运的最终结果,如果这一次,也还是有那一日,多一点准备, 总是好的。

    到处都是书, 浩如瀚海银沙。连脚步都染了墨韵余香。每一卷书, 每一个字, 经历过什么, 书写他们的人, 是怀了怎样的希望, 想在这个世间,留下曾经活过的痕迹?这样想,便又仿佛穿行在岁月中。

    哒哒哒。

    忽然听到脚步声,就在身后,不紧不慢,嘉语猛地回头——没有人。也许是自己?嘉语也不想自己吓自己,停步,那声音果然住了。

    再走,又响起来:哒哒哒。

    转一个弯,猛回头——没有人!

    嘉语终于慌了——这时候她倒又干脆利落得忘记了自己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只觉惊恐——加快了脚步。猛地再转过一个弯,眼前乍亮,有人在灯影中回过头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黑色细麻裳,玉带束腰,羽冠束发。

    那就像是被使了定身术一样,嘉语一动不能动。

    要仔细论这少年的五官,也许在洛阳城里能找到与他不相上下的——嘉语是见过美人的,元家本身就出美人,她父亲元景昊就是个美男子,嘉言长得好,昭熙也是。而眼前这个人,单看时,你也许并不觉得他有多美,只是无论站到哪个美人身边,都没有人能够夺去他的风华。

    其实这一类人,也许就都该叫祸水,不分男女。

    你猜对了,是萧阮。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眼前更荒谬、更可笑的相遇了。

    你要问嘉语有没有想过,重生之后,他们还会重逢?想过的。就算嘉语不肯承认,潜意识也想过。最好是不要再相遇,因为她不知道相遇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呢?万一呢?是该掉头就走吧。

    你倒是掉头啊!你倒是走啊!——为什么迈不开步呢?

    嘉语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还有喉咙里咕咚吞下的一口口水——身体真诚实,嘉语悻悻地想,好像她在他面前,就没有过不丢脸的时候。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阮扫一眼嘉语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这时节原本就容易出汗,何况嘉语这一路又惊又怕。

    有了声音,就会有光,有影,所有的巫咒都被解除,嘉语发现自己能动了,能出声了,她倒想说有人追她,可惜这种话,他不会信的——这种把戏她在他面前玩太多次了。

    嘉语用了全部的力量来镇压腔子里那颗砰砰砰乱跳的心,以及舌尖上总是想要窜出来的那句“为什么”,谢天谢地,她死过一回了,她被他逼死过一回了!她说:“我来文津阁找书。”

    这种话,萧阮也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接下来,嘉语就转了身——不管跟着她的是个什么鬼,不管是个什么鬼!哪怕下一刻出现在面前的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让他吃了好了,再死一次好了,即便是再死一次,也好过让她面对萧阮。

    她这样想的时候,无边无际的悲哀,几乎淹没了她。

    “找什么书?”萧阮在身后问。

    嘉语没有回答他。她拖着过于沉重的身体,如在泥淖中,一步一步,走出了文津阁。

    ..............

    书柜后头,闪出另外一张面孔,眉目俊俏得单薄。

    萧阮微抬了抬眼皮:“你吓她做什么!”

    元十六郎笑嘻嘻道:“你想过没有,其实娶她,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萧阮淡淡地说:“我有未婚妻。”

    “你们不可能。”元十六郎收了笑,“像我这样的人,也许还能求个一双两好,如宋王你,就不要做这种梦了。”他笑的时候没心没肺,怎么戏谑都不讨人厌,一旦收起笑,眉目之间,却生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如刀光绮丽。

    萧阮沉默了一会儿,忽笑道:“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长公主看上的是六娘子。”

    元十六郎道:“可惜始平王妃不会允六娘子下嫁。”

    小娘子可能爱慕他的颜色,到始平王妃这个年岁,却不容易再为色相所惑。萧阮在大多数丈母娘眼中,都算不得乘龙快婿,凭他在南朝怎样金尊玉贵,在燕朝能有什么根基?彭城长公主与他萧家的情分也就在一线之间,如今长公主活着还好,他日长公主过身,还不是要依附岳家?

    他是南朝皇族,无论如何落魄,北朝都不可能全心信任他,没有信任,空有官爵,能有什么好?

    正如元十六郎笑言,元家女儿不愁嫁。

    彭城长公主的心高气傲,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萧阮这次沉默得更久一些,文津阁里的沉默,黑暗里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墨香,而咫尺之地,光影黯淡。

    这是个不难预想到的结果,但是当初护送母亲北来,图的不过是个骨肉团圆,但是人心不足,得陇而望蜀,他吃了那么些苦头,母亲又有咽不下去的气,连阿染……苏卿染倒是不提,只有次失言,说起家乡莼菜。

    萧阮记得当时,像是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你看,你背负的那些东西,是永远都不可能卸下来。北人不可能信任他,叔父不可能容他回去,天下之大,原本就没有他立足之地。

    但人总想活着,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所以就算有什么图谋,也并非不能原谅。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元三娘方才,走也不能,不走也不能,最后并手并脚转的身,那样滑稽可笑,她自己一定没有看过。而那样惨白的脸色,却是他没有见过。

    什么眼波流转,什么笑靥如花,这姑娘是下辈子也学不会了。但是他竟然有些隐隐地羡慕,羡慕她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地喜欢,理直气壮地来缠他,理直气壮制造偶遇。她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父亲,和足够强大的背景,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不过他是能明白的。

    燕国内乱,不会让他等太久了。

    “清河王人到哪里了?”萧阮忽然问。

    ....................

    离了萧阮的“势力”范围,嘉语几乎要跑起来——来时不觉得,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住的玉琼苑,离文津阁竟然有这么远,远到总也到不了似的。走得太急,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人。嘉语没头没脑说一句:“对不住。”

    抬头看清楚,竟然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玉面朱颜,宽袍缓带,俨然神仙中人。

    嘉语一愣:“你、你是谁?”——这绝对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这皇宫里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问“你是谁”?

    中年男子竟也有些慌乱,迟疑片刻才道:“本王……本王清河王,受直阁将军所托来这里探望二十五娘——姑娘你是?”

    金陵。徽音殿。

    云母屏风上烛光的影子,贺兰袖已经看了很久了。金陵的冬天比洛阳冷。“不知道三娘走到哪里了。”她轻轻地说。

    侍婢南烛跟她多年,最知道她的心思,当时就笑道:“也就只有姑娘,这么多年了,还惦记她。”

    只有她惦记她……贺兰袖微微一笑,忽又说道:“天下乱起,三百年了……”

    从汉末黄巾之乱算起,三国归晋,而后金瓯有缺,足足三百四十年。就如今这个南北对峙的局面,也两百年了。人心思安,人主思功。萧阮想要提兵北上,不是一朝一夕,他想要机会,她给他机会。

    贺兰袖伸出手指,凭空慢慢画出一个人的轮廓,眉不是太长,却浓;眼睛不是太大,却清;一点朱唇,颀秀的颈。看人的时候总带了三分天真,三分戒备,像猫儿,圆溜溜的眼睛——不知道北边那个权臣是不是喜欢她这一点。

    她以为她早就死了,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奇遇,在她父兄死后,在她被抛弃在洛阳之后。

    周乐,贺兰袖蹙眉。她不记得这个人,也没有见过他,只听说是个军汉,在洛阳城破之后领军进京,扶立天子,天子就是个傀儡。到如今,也有十年了。

    都说他独宠华阳公主。

    贺兰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偷偷儿看萧阮的脸色,萧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这个消息里提到的人不是他的发妻。她不知道华阳在他心里是怎样一个位置,她从前以为是没有的。

    也许是真的没有。

    苏卿染说:“既然燕朝答应送还我国皇后,我愿意为陛下前去迎她。”

    那时候他该知道元嘉语是必死无疑的吧?

    她过不了江。

    她注定要死在长江以北,燕朝的土地上,那是她最后的价值——她的死,即便不能让燕朝君臣反目,至少能让他们心生芥蒂;亦能让吴国上下哗然:诚然华阳是他燕朝的公主,但也是他吴国的皇后!

    一个出兵的借口。

    她等着这个结果。

    她等着苏卿染归来,即便全天下人都相信燕人杀了华阳,萧阮也该知道不是。苏卿染的手染了血,皇后这个位置,合该落在她贺兰袖手里。

    她的脸隐藏在权杖背后。

    大滴的汗从额上滑下来,打湿她的鬓角,然后是面颊……不知道妆有没有坏。

    是贺兰站了出来,那时候。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站了出来,以“保护者”的姿态在她的面前,朗朗而谈,字字清晰:“笛子是我家姑娘带进来的,我家姑娘想吹笛一曲,为太后寿。”

    那在当时,也许是急中生智最好的解释,嘉语曾这样为表姐开脱。

    可是……她不会吹笛,或者说,她吹得不好。

    她只是个初学者,之所以会有这样一支名贵的青玉笛,纯粹是因为表姐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说宋王擅吹笛。

    那时候的少女心思,总想着什么时候偶遇,有个正大光明说话的理由:“我听说殿下会吹笛,可以吹一曲给我听吗?”

    或者更亲热一点:“阮哥哥可以教我吹笛吗?”

    或者是……

    那些反复,折转过千百回的心思,设想过无数次,应该是在粉白的樱花树下,或者有流水潺潺,丝丝的柳条垂下来,叶子轻翠。风徐徐从掌心过去。或者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在屋顶,夜色阑珊,阑珊如梦。

    到眼前来,都变成逼仄的空气,耳边嗡嗡作响,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惊慌失措应对太后的问话:“……是这样吗?”

    “……是。”

    “那么,你准备吹什么曲子?”

    一下子惊醒过来,时光与记忆交错,前世今生,如今太后在金座上含笑,遥遥垂问:“三娘是擅长吹笛吗?”

    屏风后有少年“噗嗤”笑出声来,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宋王倒是擅长。”

    那显然是个很得太后喜欢的宗室少年。太后笑骂道:“没你的事,乱开什么口,就知道欺负妹妹!”

    这么一打岔,空气里缓和了许多,贵人都不傻,既然太后说了是兄妹玩闹,那自然就是兄妹玩闹。

    嘉语趁机回道:“回太后的话,臣女……不擅长。”

    “咦?”

    太后声音里不悦。她对嘉语印象不错,做好的筏子让给她出风头,却不料她自个儿不争气,多少有些失望。

    却听嘉语又道:“臣女之所以带着这支笛子,其实是想抛砖引玉。”

    “哦?”太后被勾起了兴致,“怎么个抛砖引玉法?”

    镇定,嘉语对自己说,只要镇定地把话说完,你就赢了!

    偌大的殿堂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空如旷野:“我来洛阳之前,就听说洛阳风气,高门女子多有才,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目睹。今儿是适逢太后寿辰,各家小娘子济济一堂,要是能够各展所长,为太后寿,该是怎样的盛况。”

    她说得热闹,太后的眼睛也开始放光:“你是说——”

    “臣女想请众家姐妹合奏一曲,百鸟朝凤。”嘉语揭开谜底。

    百鸟朝凤在燕国,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都耳熟能详,大俗大雅,衬着太后身份,却是难得的好意象。

    一时堂上堂下哗然。

    有互使眼色,交头接耳,有忧心忡忡,就有人眉飞色舞,有人迫不及待,也有人冷嘲热讽,唯有贺兰在这热闹中如堕冰窖:她果然……也死过一次了!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不会这样冷静;如果不是死过一次,她决然算不到这样的意外。这时候她原本该像上次一样,惊恐得发不出声,等着她解围。就算是经历过进宫,见过太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急智。

    三娘原本就不是个有急智的。

    所以,就只有一个解释:她也死过一次,也和她一样,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这个真相像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收紧了,要了她的命!

    不,不会的!

    别说她这会儿还未必知道她也是死而复生,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让她再输一次罢了……不过是让她死得明白一点罢了。贺兰微垂了眼帘,对自己的惊慌失措生出隐隐的羞愧:三娘都不怕重来一次,她怕什么!

    ...................

    “这个始平王府的三娘子,没你说的那么蠢嘛。”说话的是个穿碧纱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眉目俊俏得单薄。

    “能有多聪明。”有人冷笑。

    “光说笛子——这支笛子也不知道谁给设的套,要是否认,无论是否认是自己的,还是否认是她带进来的,这蠢货的名声,可就到下辈子都洗不掉了——身边人都管不住,贴身东西都看不好,啧啧。当然咯,咱们元家的女儿嘛,实在嫁不出去了,不是还有……”少年对着一个锦袍少年挤眉弄眼,“穆侯爷嘛。”

    穆家世代尚公主,这少年的祖父、父亲、叔伯,都分别娶了公主,所以碧纱袍少年这样挤兑他。

    穆钊手一抖,碧纱袍少年额头上已经挨了一下,周边人轰然笑:“阿穆快撕了十六郎这张嘴!”

    “那是不要我说了?”少年才不怕这等威胁,笑嘻嘻摸了摸额头,又叉腰,装模作样长吁短叹,“不说就不说,这个始平王府的三娘子,是不是个蠢货,和我有什么干系,倒是有的人啊……有的人啊……谁知道她随身带着那支笛子,为的谁呢、为的是谁呢?”

    少年几乎是唱了出来。

    之前冷笑那人,不由得眉目生怒。只是他颜色好,就算是怒,也像是薄嗔:“何必说这些无稽的话,你不是说,那笛子是别人给下的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