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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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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之外,已然响起金戈交鸣的声音。

    正是山势险峻处,道路一侧是刀削斧劈般峭壁,两三丈高,另一侧则是陡峭的山坡,中间满是乱石荆棘,直通谷底。

    三名樵夫打扮的精悍男人冲出来,手执刀剑,砍伤走在前面的仆从,径直往马车奔来。

    谢鸿前阵子留心,请了几位镖师临时护院,今日冯氏出门时也带了三四位。如今碰上歹人,各自拔剑相迎,斗成一团。谢鸿虽是文官,却也有胆气,掀帘出了马车,瞧见对面凶神恶煞,当即朝长随递个眼色,让他飞奔去请近处巡查的兵马司。

    刀剑横飞,溅起两侧石屑,那匹马受了惊吓,哪怕被车夫死命拽着,也狂嘶不止。

    谢鸿怕马车被拖着翻向旁边陡坡,赶紧伸手给妻女,“快出来!”

    车内玉嬛母女匆匆往外爬,十数丈外的巨石后,秦骁一身布衣,脸上扣着面具,手中劲弩拉满,对准谢鸿毫无防备的背心,利箭铮然破空,疾射而出。

    几乎是同时,梁靖的箭亦激射出去,在秦骁那支射中之前,对准箭簇撞上去。

    火花溅开,发出刺耳的锐响,箭头偏了方向,遽然射入道旁石璧,箭尾剧颤。

    秦骁是一府都尉,身手绝佳,骑射更是了得,没想到有人能射偏他的箭锋,骇然看向旁边密林。浓密的荆棘藤蔓掩映之间,只看得到一道青衣身影伏地,手中的箭再度射出,稳稳扎进那匹黑马的脑门,一击毙命。

    黑马一声哀呼,被箭支的力道掀着,朝峭壁那边倒下,马车亦随之翻往里侧。

    这变故只在瞬息之间,谢鸿并未察觉身后那几乎令他毙命的暗箭,心思全系在妻女身上,见马车没翻落陡坡,赶紧拽着两人的手往外拉。

    秦骁一击不中,再度弯弩搭箭,然而连着两箭出去,皆被击偏。

    樵夫打扮的刺客重伤镖师,扑向谢鸿,那峭壁顶上忽然有人纵身跃下,拦路救护。

    秦骁眼底当即浮起冷笑。先前刺客夜探谢府,被重伤捉走后,他便觉得奇怪,没想到谢鸿一介文官竟然会有那样严密得力的防护。因京城里催得紧,他派出的人连番失利,便只能亲自出马。

    谁知道,这人不显山不露水,暗里却藏了高手!

    能击偏他的箭,整个魏州城上下数得过来。

    若只是那些镖师护院,秦骁绝不会放在眼里,只消亲自动手,便能轻易取了谢鸿的性命,再留下点印记栽赃给太子,无需半柱香的功夫,事情便办成了。

    可如今有高手埋伏,他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若还恋战留下蛛丝马迹,恐怕会把自己栽进去,得不偿失。

    片刻沉吟,秦骁伸了两根手指到嘴里,发出声尖锐高亢的唿哨。

    陡坡密林中伏兵尽出,扑向谢鸿。

    秦骁却收起弓,悄然后退欲走。

    荆棘之间,梁靖将他动静看得清楚,眸色陡厉,飞身而出,迅速拦住去路。

    激战迅如闪电,秦骁人到中年,老练狠辣,重剑大开大阖。梁靖正是盛年,身手矫健敏捷,加之前世纵横沙场,数万大军中浴血冲杀过的人,斩首如麻,无畏狠厉,出手又快又狠又准,数招过后,剑尖刺破秦骁肩胛骨,飞脚将他踢翻在地。

    旋即如鹰飞扑,拼着被对方刺伤,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秦骁脏腑。

    这一下不留半点情面,能叫对方重伤,却也不会致命。饶是秦骁久经历练,铁骨铮铮,鲜血飞溅之际,也被逼出一声痛呼。

    他死都没想到会碰见这般劲敌,瞪圆了双眼,挣扎了下想要逃走。

    梁靖出手如电,躬身一拳将他打晕。

    伏兵有八人,将玉嬛他们团团围住,镖师家仆早已负伤,唯有陈九苦苦支撑。

    梁靖要留着秦骁当人证,提着他肩膀,冲到陈九身后丢下,二人并肩将谢鸿一家护在身后,利剑织成密网,唯有血迹飞溅。

    谢鸿没想到会碰上这样惨烈的刺杀,抢了把剑握在手里,紧紧护着妻女。

    玉嬛面色泛白,目光所及,唯有穿梭狠斗的身影。两个陌生的男人护在身前,青衣的那人带了件银铸的面具,血迹斑斑点点,殷红醒目。他的身形有点眼熟,出手却狠辣冷厉,像话本里令人胆寒的浴血修罗。

    剑尖刺破皮肉骨骼,断臂发出咔嚓声响,连同弥漫的血雾,触目惊心。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重伤的人,旁边那男子胸口血迹晕染,也不知是死是活。

    玉嬛甚至忘了害怕,紧贴在峭壁,竭力镇定,只觉背后一片冰凉。

    远处似有蹄声如雷传来,夹杂着男人的高喊,“徐大人,就在这边,快!快!”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刺杀朝廷命官!”负责巡查这一带的小头领徐英纵马而来,人未至,声先到,一声高喊底气十足,哪怕身边只有四五个随从,也喊出了兵强马壮的气势。

    对方突不破梁靖和陈九的防守,救不出秦骁,见有援兵赶来,只能鸟兽四散。

    蹄声奔到跟前时,几名刺客已然逃远。

    徐英进兵马司没多久,曾受过谢鸿照拂,瞧着满地血迹,心惊之余,赶紧翻身下马,“谢大人可有损伤?”

    “还好,多谢徐大人及时赶来。”谢鸿心惊胆战,朝徐英拱了拱手,想回身朝救命恩人道谢,却见那两人却早已远去,只留两道背影,迅速消失在山路,不由微愣。

    遍地狼藉,触目惊心,谢鸿追不上,满心疑惑,只能先向徐英道明原委。

    一群人忙着缉拿受伤的刺客,给府衙报案,玉嬛仍旧紧贴峭壁站着,目光落在远处——

    她总觉得,刚才那穿青衣带面具的人有点眼熟,只是那身冷厉叫人胆寒,不敢逼视。救人后转瞬离开,不愿叫人看见真面目似的,古怪得很。那般出众的身手,绝非父亲请的镖师能比,来得又及时,仿佛知道今日会出事,太过凑巧。

    且方才她似乎闻到一缕熟悉的香味,幽淡而转瞬即逝。

    他会是谁?

    ……

    朝廷命官在山路遇到刺客突袭,对方来势汹汹,谋取性命,这事儿报到刺史梁元辅跟前,众人皆惊。待奉命探查凶案的人归来,梁元辅揭开其中一人的面具时,更是心惊肉跳——

    秦骁,清丰折冲府都尉,吏部在册的四品武将。

    领头刺杀的怎会是他?

    秦骁被铁索捆着动弹不得,因伤势太重,几近昏迷,不复平常龙精虎猛之态,可见伤他的人下手有多狠。

    梁元辅督八州军权,也常跟秦骁打交道,见状着实意外,只是众目睽睽不敢稍露徇私的迹象,便叫人投入狱中关着,寻个郎中诊治,别叫秦骁丢了性命,累及案情。

    随即叫人写了奏呈,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事涉两位朝廷命官,秦骁既然亲自出马,又有高手暗中护着谢鸿,背后绝非私人恩怨那样简单。京城里太子和永王斗得正狠,太子最近刻意打压谢鸿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谢鸿遇到刺杀,难免让人联想到他。

    可那位毕竟是皇后亲生、皇帝册封的东宫,地位稳固、颇得圣心,梁元辅可不敢擅动。

    奏折用快马递出去,秦骁和一堆刺客都被关在狱中,谢鸿不放心,怕秦骁的亲朋在暗里捣鬼,便安排了心腹在牢里盯着,他又借公务之名守在梁元辅那里,摧着审案——哪怕不能立时查明背后主使,叫那秦骁认罪画押,也免得过后抵赖改口。

    这头揣测横生,忙得晕头转向,谢府里,玉嬛也是脚步匆匆。

    初遇刺杀时的惊慌在回城途中渐渐抚平,坐在马车里,眼前晃来晃去的仍是刀光剑影、鲜血横飞,甚至那隐隐的腥味都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冯氏似藏着心事,一路沉默,只将玉嬛紧紧揽在怀里。

    回府后,母女俩各自将染血的衣裳换下,匆匆沐浴,洗去身上那点味道。冯氏猜测幕后主使的身份,嬛却惦记着那救命的熟悉身影,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像她救的晏平。

    换完衣裳,喝了杯茶压惊,玉嬛见冯氏仍未开门,便匆匆往客院跑去。

    那边丫鬟还不知外头的事,正聚在树荫下,猜谜赢手板子,见了玉嬛,当即起身行礼。

    玉嬛跑得微微喘气,“晏平呢?”

    “说是去外头买个东西,还没回来。”小丫鬟老实回答。

    “有人跟着吗?”

    小丫鬟垂下脑袋,“晏公子说他去去就回,不让人跟着。”

    这么巧?晏平伤势未愈,寻常在府里散步都撑不了太久,如今就能孤身外出了?

    玉嬛迟疑了下,进客房瞧了一圈,给晏平临时找的两套衣裳仍旧摆在床边,那把宝剑却已不见踪影。她靠近那两套衣裳嗅了嗅,上头熏的正是五合香,跟她在山道上隐约闻见的一致。

    五合香是冯氏在淮南时配的,清淡幽微,与草木清香相似,却极淡,若非常年使用极为熟悉这味道的人,很难察觉。

    谢家一直用此香熏衣,男女皆宜,玉嬛还没见过北边谁家用这种香的。

    她心里疑窦丛生,叫小丫鬟留意,等晏平回府,赶紧递消息给她。

    谁知等到夜深人静,也没见他在府里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