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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苏家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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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州城驿站内有一座很少开放的院子,这座院子只用来接待王公重臣。

    这座院子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松轩,六皇子一行就住在松轩里。

    “欲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六皇子一边摇头晃脑读诗,一边清点这几天收到的银票礼单,“据说圣贤皇太后很喜欢这首诗,偶尔读颂确实倍受鼓舞。”

    金大聚精会神擦剑,银二专心致志看书,二人对六皇子的话充耳不闻。

    “我跟你们说话呢,你们听见没有?”

    好半天,金大才抬起头,问六皇子,“多少?”

    “什么多少?”

    银二皱眉道:“他问你这几天捞了多少。”

    “你们管得着吗?”六皇子赶紧把银票塞进怀中,一脸警戒盯着他们。

    这两个人表面上是他的护卫随从,其实是来光明正大盯梢的,还是他送了厚礼请来的。请他们时,他就想到有可能引狼入定,但他仍想赌一把,结果输了。

    “我们怎么管不着?你忘记你来的时候我们主子怎么说的了?看来需要我再重复一遍。”金大插剑入鞘,很郑重地说:“第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心里一定要有数,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平分才是好兄弟,银子怎么分,感情就有多深,你掂量着办。”

    金大原名陆通,银二原名陆达,两人是亲兄弟,都是萧梓璘的心腹暗卫。六皇子要出远门,除了随行的侍卫随从,还想找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正好萧梓璘也想给他送两个人,保护他一路平安是职责之一,还要随时查看他了捞多少银子。

    于是,在萧梓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游说下,六皇子接受了这两名心有二主的暗卫。但他也有条件,这两名暗卫必须改名金大、银二,叫着顺口,还吉利。

    六皇子恶狠狠咬牙,“你们两个狗奴才。”

    “我们两个现在就是狗奴才。”金大认同了六皇子的话。

    银二赶紧附和道:“对,我们两个现在就是狗奴才,不知道是谁死乞白赖求我们来伺候的。叫我们来的时候,说视我们为兄弟,现在又说我们是狗奴才了。”

    “你们……”六皇子觉得很不对劲,金大和银二随行保护他,现在算是他的奴才,“我没出过远门,你们常到西南、中南、华南几省公干,还有分舵设在这边。我想找两名暗卫保护我,正好你们两个闲着,一拍即合,倒成我求你们了?”

    “你没求我们,我们现在是狗奴才。”金大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银二压低声音,说:“钱王殿下,说真格的,你捞了多少?报个数,我今晚要给主子写信。你可以瞒报少报,只要不被发现,引来无妄之灾,我们没意见。”

    六皇子说不过他们,有气无力说:“三千两。”

    “才三千两,你捞银子的水平只发挥了一成吧?还是你瞒报得太多了?”

    “就三千两,不信拉倒,一千五百两银票,我已给小璘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给他。”六皇子无奈叹息,“你们说我赚银子容易吗?还要分他一半,他就会欺负我。他杳无音讯一年多,合伙做生意赚的银子我一文都没多要,我多仗义呀!”

    银二凑到六皇子身边,说:“王爷,你是那么聪明的人,最擅长花言巧语交结人,就应该知道我家主子为什么要把你在西南省捞的孝敬银子分走一半。”

    “你说说,他为什么要把我好不容易捞到的银子分走一半,哼!还不是因为他贪婪。我是很聪明,可难敌他心机比海深,我是能说会道,可……”

    “可都用来哄美女了,嘿嘿。”金大满脸同情看了看六皇子,“你怨他分你的银子,嫌他贪婪,说他心机比海深,那你干脆跟他绝交算了。”

    “他想得美,我才不跟他绝交呢,你们也休想不伺候了。在皇族宗室中,与我同龄的人不少,我就跟他臭味相投,谁不服也不行。”

    六皇子举起双手,同时拍在金大和银二的脑袋上,“你们说,他为什么要分走我一半的银子。本来西南省就不如他霸占的华南省富有,他还分我的银子。”

    金大和银二异口同声说:“因为你总打着他的旗号捞银子。”

    “我哪里打他的旗号了?我不过是跟谁都说他的事,这说明我想他。”六皇子也觉得自己的话很虚,没说服力,干笑道:“皇上要封他为临阳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谁反对都没用,我提前和关注朝局的外臣透露些消息有什么错呢?”

    “圣旨还没颁下来,你就不该提前说,要是皇上改变主意怎么办?我家主子多尴尬。皇上要封他为临阳王,朝堂有半数人反对,这算什么板上钉钉?”金大是沉稳之人,封萧梓璘为临阳王的圣旨未下,他怕其中有变数,嫌六皇子招摇。

    银二愤愤不平,冷哼道:“我家主子为办华南省的案子,差点丢了命,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窝了一年,受了多少苦?皇上封我家主子为王不应该吗?镶亲王府有两个王爵,皇族宗室、内阁六部那么多人反对,不就是欺我家主子良善吗?当年谨亲王府不也分出了一个裕郡王吗?”

    六皇子咂了咂嘴,说:“皇上若只是赐你家主子一个王爵,根本不会有人反对,顶多是嫉妒他,非议他一番。谨亲王府是分出来了一个裕郡王,可跟你家主子的情况不一样?这种事,我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明白,我还是不说了。”

    “你说明白不就是了,我们还听不懂人话了?”

    银二低声对金大说:“钱王爷这么嘴碎的人都不说,那就是真的不能说了。”

    六皇子斜了金大、银二一眼,摆弄着银票唉声叹气。

    嘴再碎的人,只要还没迷失本性,就知道有些事真的不能明说,因为言多必失。聪明人一点就透,可越是聪明人就越危险,凡事最怕聪明人的范围无限扩大。

    ……

    接连几天,海家都很热闹,上门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尤其得知六皇子在海家停留了两天,跟海诚闭门密谈了几次之后,人们的反映就更热烈了。

    当然,很少有人知道六皇子这几天已尝遍了罗州城内外的特色美食,还收获颇丰。海诚把罗州城玉矿、金矿的矿主都引荐给了六皇子,见面礼自然不少。

    三天后,六皇子一行离开了罗州城,去了西南省的首府。他这个年要在西南省过,过完年也不回京城了,他要留下来监理西南省官员治河,任期两年。

    六皇子一走,范成白就来了海家,还带来了不少礼物。快过年了,同僚之间走动再正常不过,海诚已不是范成白的下属,范成白上门恰恰代表一个信号。

    苏知府夫妇带儿女同范成白一起来了海家,这就令海家上下惊诧不已了。

    苏家不是两个月前才跟海家退了亲吗?两家怎么又开始走动了?

    海诚正在书房和几个幕僚交谈,听说范成白来了,他起身带人去迎接。又听说苏知府一家和范成白一起来的,他犹豫片刻,才让人往内宅报信。

    虽说两家退了婚,海诚和苏泰的交情还在,至少不会在表面疏远了。可苏知府带妻子儿女一起来的,苏宏仁也在其中,海诚不得不因此而心生警惕了。

    苏宏仁曾给海珂写过一封情意缠绵的信,还意图插手海家的家事,这令海诚很反感。若苏宏仁再做出有违礼数之事,海苏两家的年都别想好过了。

    “派人去把秦家的二公子、三公子接来陪苏公子。”

    “是,老爷。”

    海诚在大门口接到了范成白和苏知府一家,彼此见礼问安,热情寒暄。他让人领着苏知府的妻女去了内宅,他引着范成白和苏知府父子去了书房。

    苏宏仁坐在书房一角,百无聊赖翻着书,不时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海诚和范成白、苏知府等人说话,没人招待他,也没人注意他。

    半个时辰之后,秦家两位公子才到,苏宏仁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有秦家两位公子陪伴虽不便于他行事,但他一个人行事更容易引起怀疑、让人发觉。

    他这些日子早已想思成灾,若再见不到海珂,他说不定会重病,甚至疯狂。

    萧氏看他这段时间很反常,反复追问,他才不得不说出实话。萧氏一听就气坏了,刚和海家的嫡女退了婚,又对海家的庶女着了迷,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苏宏仁是嫡子,有才华、有秀才的功名,不可能娶一个庶女做元配嫡妻。可苏宏仁软磨硬泡,甚至拿不参加明年的秋闱威胁,萧氏无奈,才勉强点了头。

    若不是想见见海珂、探探周氏的口气,萧氏才不会硬着头皮来海家做客呢。

    ……

    汶锦正和周氏一起清查账目,准备年货,母女说说笑笑,下人不时凑趣,和睦温馨。周氏已有五个年没在府里过了,与女儿在一起过年,她感慨连连。

    “娘,听说京城来信了,是两位舅舅写来的还是哥哥写来的?有好消息吗?”

    周氏摇摇头,说:“都不是,是柱国公府的人写来的。”

    柱国公府主子仆人几百,自有和周氏私交相好的,这些年书信往来不断。别看周氏离开柱国公府六七年,远在西南省,府里有风吹草动,她很快就能知道。

    “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不过是那一摊烂事。”周氏冷哼一声,说:“你哥哥离开了国公府,住到了你二舅家里,府里肯定会闹腾的。你那个软王八祖父打着过寿的名号也没能跟要我到银子,你哥哥又脱离了他的控制,他能舒服吗?老虔婆没收到你父亲的孝敬银子,闹腾着要到官府告你父亲忤逆不孝,被忠顺伯臭骂了一顿。”

    忠顺伯是海老太太的亲哥哥,也是叶玉柔的祖父,在京城口碑不怎么样,好在他还算个明白人。海诚虽人不在京城,也风头正劲,现在去告不是反自取辱吗?

    周氏面露阴恻恻的得意,又说:“我们二房喜事不断,大阴鬼和毒妇嫉妒得眼睛都发绿了。听说陆大人收你哥哥为徒,他们就鼓动老虔婆说服国公爷,要把你哥哥弄回府。你那个软王八祖父最是自私,比个女人还心眼小、没见识。他真的出面去找陆大人交涉,说海家的子孙拜师必须通过他,否则就是欺侮海家。陆大人根本不买他的账,直接拒绝了他,还暗讽他无能无德,把他气了个半死。”

    汶锦咬牙冷哼,“真是无能无德又糊涂,哥哥能拜陆大人为师,不是海家的荣耀吗?还好陆大人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陆大人心小,把哥哥逐出师门,他是不是就高兴了?柱国公府都是什么人哪?我还真担心他们暗中对哥哥下手。”

    “放心,娘早有安排,我们周家能在京城立足,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再说还有陆大人呢,他在京城威望很高,定能保护他的弟子。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范大人,若不是他引荐,陆大人怎么会收你哥哥为徒?真该好好谢谢范大人。”

    “别瞅我,想怎么谢娘出面就好,我不跟着掺和。”

    周氏冲汶锦挤眼一笑,又长长叹了两口气,“范大人是天下闻名的才子,满腹学识,高风亮节,官又做的不低。你父亲官没人家高,名气没人家大,我又是商户出身,能拿出什么谢人家?好在我还有个争气的女儿,要不……”

    “娘,你想什么呢?”汶锦绷起小脸,紧皱眉头问周氏。

    “实话跟你说吧!我想卖女求荣,不,是嫁女,也不是求荣,是报恩。”

    汶锦冷哼道:“你想就行呀?人家要是不愿意,看你怎么收场。”

    “他不什么不愿意?我女儿……”

    “太太,老爷派人来传话。”孙嬷嬷快步走进来。

    “什么事?”

    “范大人来了,带了不少礼物,中午要留饭,老爷让太太准备。”孙嬷嬷呈上礼单,又说:“苏知府带妻子儿女同范大人一起来的,老爷让太太去迎迎。”

    “知道了,你知会厨房准备席面,给两家备回礼。”

    “是,太太。”

    周氏和汶锦都沉默了,苏知府带妻子儿女登门做客,这是她意想不到的。

    “绣儿,你说苏知府一家为何事而来?”

    “苏知府当然是来找父亲的,钱王殿下在我们家停留了两日,哪个官员不想通过父亲了解一些朝廷内部消息?苏沁是来找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苏滟当然是来找我的。至于萧夫人还有苏宏仁,母亲这么聪明,能想不到吗?”

    周氏轻哼一声,“真是自甘下贱,我看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这等小事就不劳娘费心,娘只管好好接待萧夫人,别让人挑了礼。他们自轻自贱,自有软钉子等着他们,别看钉子不硬,也足以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了。”

    “你有主意了?想怎么做?娘支持你给他们家一个教训。”

    “看苏滟的面子,我不会教训他们,我什么都不做,只陪苏滟痛痛快快玩就是。”汶锦慧黠一笑,冲荷风眨眼说:“把范大人来做客的消息透露给二姑娘。”

    荷风会意,“是,姑娘。”

    周氏冷笑几声,说:“上门是客,你陪娘去迎迎萧氏母女。”

    她们母女刚到二门,萧氏就带着一嫡一庶两个女儿笑意吟吟走过来。周氏不计前嫌,上前拉住萧氏的手,热情招呼,又把苏滟和苏沁全身上下夸了一遍。

    萧氏也想拉着汶锦夸赞一番,可汶锦对她的态度尊敬却极其淡漠,她感觉很尴尬,只好转移话题。暗暗埋怨苏宏仁给她出了难题,让她丢了面子。

    “海姐姐,你们府上有什么好玩的?花园哪里景致最好?”苏滟紧紧抱着汶锦的胳膊,若不是有长辈在场,她早打开话匣子,说个不止不休了。

    “这大冬天的,花园哪有什么好景致?竟胡乱问。”萧氏含笑嗔怪苏滟。

    汶锦笑了笑,说:“我们府上最好玩的地方应属八角水榭,外面天寒地冻,也能凿个冰窟窿在水榭里钓鱼,钓到鱼直接给厨房,深水层的鱼味道最鲜美。梅林里新装了两架秋千,可以荡的很高,现在梅花正开,景致也最好。”

    “太好了。”苏滟差点蹦起来,“海姐姐,我们先去水榭钓鱼,钓到鱼让厨房烤着吃,我最喜欢。钓完鱼,我们再去荡秋千,我还想收集梅花雪烹茶呢。”

    “好,我陪妹妹。”汶锦和苏滟刚要往内院走,就被匆匆跑来的丫头叫住了。

    “回太太,老爷让四姑娘去书房,说是支流图有几处疏漏,让四姑娘去描补。”

    “真扫兴。”苏滟噘起嘴,仍拉着汶锦的手不放。

    “确实扫兴。”汶锦推开苏滟的手,说:“好妹妹,我让丫头带你和苏六姑娘去后花园,我二姐姐、三姐姐和五妹妹正在花园弹琴做诗,你先去跟她们玩,等我回来再陪你去钓鱼。我尽量快去快回,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要不你跟我同去。”

    “滟儿还是别去了,帮不上忙,还添乱,不如去后花园玩耍。”萧氏阻止了苏滟,又转向汶锦,说:“四姑娘丹青妙笔,连皇上都称赞不已,真是才女。”

    “多谢萧夫人夸奖。”汶锦不想跟萧氏多费唇舌,道了谢,转身就走了。

    她来到书房的院子里,看到苏宏仁正隔窗向外张望,心中厌恶不已。苏宏仁看到她,倒是一张笑脸,要起身迎接,被她甩了冷脸,又坐下了。她很坦然走进书房,给海诚、范成白和苏知府一一见礼问安,恭敬而礼貌。

    “请问范大人,小女画的支流图哪几处有疏漏?”

    范成白笑了笑,说:“不是四姑娘画的有疏漏,而是有几处河道有变化,比如童州河道改流三十里,还有几个县的百姓填河开田,开垦面积都不小。这都是最新的变化,官府没上报,地图没显示,新编的州志和县志上也没明确记载。我和巡抚大人沿罗夫河的干流、支流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些问题。请四姑娘把本官挑出来的几处改一改,再快马送回京城,以免误了工部的事。”

    “是,大人。”汶锦接过图纸,仔细查看需要改动的地方。

    “到里间去画。”海诚亲自给汶锦打开门,又让下人送火炉炭盆进去。

    汶锦拿着需要修改的草图去了里间,范成白拿了几本书,也跟着进去了。

    书房里间是海诚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张软榻、一张书桌,还有两把椅子,甚是简陋。范成白放下书,看了看简单的家具,又看了看汶锦,若有所思。

    “大人还有什么事项需要交待?”

    范成白摇摇头,问:“本官可以给姑娘当助手吗?”

    汶锦看了范成白一眼,笑道:“小女何德何能,敢劳烦大人当助手?不过我确实需要人帮忙,大人若愿意最好,小女提前声明,大人做助手没有薪俸。”

    “没有也好。”没等汶锦吩咐,范成白就铺纸磨墨,又翻开需要参与的书籍。

    “多谢大人。”汶锦看好需要修改的地方,拿起笔,以原图做蓝本,开始画。

    范成白很认真地看着汶锦,过了半晌,才低声说:“皇上有意封萧梓璘为临阳王,你知道萧梓璘吗?镶亲王世子,文武双全,风姿无双。”

    汶锦正在画图,听到范成白这番话,心房剧烈起伏,手中的笔也停顿了。意识到范成白在试探她,她赶紧压抑自己翻涌的思潮,心里难受,就扔了笔。

    “范大人明知我在画最关键的地方,还故意说闲话打扰我,画坏了吧?”汶锦把笔扔进笔筒,又把刚画了一部分的纸推到一边,冷着脸赌气。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怎么就成故意打扰你了?”

    “难道范大人不知道镶亲王曾把当街把我祖父痛打一顿,两家都闹到御前了。我祖父伤得很重,是被人抬上金殿的。皇上向人难向理,让镶亲王向我祖父陪罪,镶亲王看不起我们家,直到现在也没赔礼道歉,两家的仇也结下了。”

    镶亲王当街痛打柱国公的事是她今天早晨才听周氏说的,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她故意说出这件事来遮掩,正符合她少女的心性,降低范成白的疑心。

    “抱歉,我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范成白冲汶锦拱手陪笑。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件事正发生在我出生的那天,你年纪也不大。就因为这件事,有心之人说我是我祖父的克星,我祖父最不喜欢我,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我取。我们家的人都不愿意提起镶亲王府,我正画得专心,你偏给我添堵。”

    “我错了,我错了,姑娘别计较,我重亲给姑娘铺纸磨墨。”

    汶锦笑了笑,说:“大人不必自责,是我心神不定,因为苏家人登门做客的事。听大人说些闲话,有助于我调解心情,现在好了,大人接着说,我接着画。”

    范成白暗暗叹气,汶锦越是应付的巧妙,他心中的怀疑就越深。有些事他想不明白,即使知道这世间离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他也不敢相信。

    “姑娘让我说什么?”

    “还说镶亲王世子的事,皇上为什么要封他为王?也没听说他为朝廷做过多少事呀?唉!镶亲王府一门两王,以后会更加尊贵,我祖父此生报他无望了。”

    “令祖父还想着报仇吗?”

    “当然想了,镶亲王那次下手太重,打得他足足躺了五个月,炎热的夏季过去,他才能下床。其实报仇也只是说说,就是想争口气,因为镶亲王拒不赔礼。”

    范成白轻叹一声,说:“王公权贵猖狂一些也正常。”

    汶锦重新拿起笔,接着画图,边画边催促范成白说接着说萧梓璘的事。

    萧梓璘喜欢程汶锦,曾参加赛诗择婿会,是范成白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汶锦要想尽快把前世融进记忆的长河,就要勇于面对。

    若象刚才那样,别人一提,她就失态,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姑娘想听,范某就说,谁让范某现在是姑娘的助手呢?”

    汶锦笑了笑,示意一边伺候的丫头把门打开,免得让海诚生出怀疑。

    范成白微微一叹,说:“萧梓璘表面在朝堂上只挂了一个闲职,暗中却奉皇上之命直接查办大案要案,掌管生杀大权。前不久,他刚办了一件大案,华南省的官员换掉了半数以上,获罪者众多,连泼天富贵的南平王府都被削了爵,正抄家查办呢。皇上要嘉奖他,才想封他为临阳王,不成想皇族宗室、内阁六部、王公大臣有半数反对。皇上很为难,来了秘旨询问我的意思,范某真是荣幸呀!”

    皇上可真信任范成白,朝中难以决断的事,竟然千里传书问他的意思。范成白接连换主子,能得皇上如此信任,他这个奸贼也做到了极致。

    “这等秘事范大人都当成闲话跟小女说,小女该荣幸才是。”

    “我不只跟你说,我跟我的幕僚、跟苏大人、海大人都说了,连丫头随从都知道。姑娘不必为此事分心,范某只是随便说说,不是大事。”

    “那大人一定是支持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了?”

    “当然支持。”范成白深深看了汶锦一眼,又说:“且不说萧梓璘是朝廷的功臣,重重嘉奖也不过。单说我个人,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结果害人害己。”

    “说说呗。”汶锦知道范成白要说什么,她不想再回避。

    范成白愣了一会儿,“这件事也跟程姑娘有关,你不是想听我说她的事吗?”

    “我一个密友想听,她崇拜程姑娘的才学,喜欢她的诗,想听她的故事。我不怎么喜欢那位程姑娘,我问大人有关她的事,不过是想多知道一些隐秘。”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汶锦笑了笑,说:“她不是我身边的人,又飘得太高,名满天下,我不认识她,又何谈喜欢?虽说她是才女,可她的性子不一定讨喜,大人说是不是?”

    “是,姑娘说得很对,她是飘得太高了,连自己都无法把握了。”范成白面露悲色,平静许久,才说:“去年她赛诗择婿,我和萧梓璘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是我自私阴险,想算计萧梓璘,让他最后失败,没想到反被人算计了。”

    “大人在兰若寺就说过这件事了。”汶锦此时再听说这件事,心里只有一些微微的悸动,不象刚开始反映那么强烈,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把记忆丢进长河。

    “眼睁眼看着程姑娘嫁到苏家,被一个纨绔子弟亵渎,被那些不入流的小人算计,我后悔自责。若当时我不是心生龌龊,就算萧梓璘胜出,他也会对程姑娘很好。程姑娘能成为他的妻子,将来就是亲王妃,何等尊贵?是我害了她。”

    汶锦的心象被人揪住一样,阵阵发紧,是范成白不懂她的心,对自己也没信心。她之所以请求陆太后恩准她自主择婿,不就是想嫁给出身贫寒的范成白吗?

    范成白不信她、不懂她,最终害人害己,是他咎由自取,也带累了别人。

    前世的她曾那么恋慕范成白,得知最后嫁到苏家的真相,她的心冷了。今生她和范成白因缘际遇,却没有了恋人之间的爱慕,勉强把他当成朋友。

    已经错过一世,今生即使有机会重来,她的心已寒,再也不似当初火热了。

    周氏把范成白当成最佳女婿,可她已伤透,再也不想面对了。

    “都说姻缘天定,程姑娘嫁给谁都是她的命,她逃不开命运安排。再说,程姑娘已经逝去,大人也为她安排了不少后事,又何必总是苦苦自责呢?”

    “姑娘怎么知道我为她安排了不少后事?”

    “我跟苏知府的女儿苏八姑娘是密友,大人知道的。”

    “哦!我忘了。”

    “童州河道改流的草图已画好,剩下的几处就简单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大人接着说。”汶锦喝了一口茶,又说:“有大人做助手,一点都不寂寞。只是话题跑得太远了,明明是说镶亲王世子封临阳王的事,又说起程姑娘了。”

    “抱歉,是我太随意,我马上把话题扯回去。”范成白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又说:“萧梓璘得知程姑娘要嫁到苏家,又查到是我、程文钗和小孟氏共同设计,就……唉!他气急之下,无处渲泄,就只身到华南查案了。他到了华南两个月就失去了音信,皇上都以为他死了,过了一年多,他又有了音讯。在华南省仅一夜之间,就把犯事的官员一锅端了,为朝廷追回了百万两税银。”

    “我不懂朝廷上的事,也没多大兴趣,镶亲王世子死而复生倒是件奇事。嘿嘿,镶亲王世子肯定也是蛮横之人,知道你参与设计他,是不是打你了?”

    “岂止是打了我?连废太子都挨了几拳,东宫多数人都挨了打。”

    那时候,范成白刚投靠了废太子,废太子替他出面,结果萧梓璘不买账。

    汶锦压低声音,说:“镶亲王世子肯定和镶亲王一样凶横,大人可比我祖父幸运多了。估计你伤得也不轻,就别觉得愧疚自责了,都是命。”

    老天让程汶锦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这也是她和海四姑娘的命。

    “多谢姑娘宽慰。”

    “又跑话题了,朝中那些人为什么反对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

    “因为……”范成白欲言又止。

    海诚和苏知府听范成白和汶锦说到了这个问题,都赶紧过来聆听。

    “因为这件事太大,关系到皇族、宗室、后宫的利益争夺,也关系到朝廷的稳定与和谐,光皇上有意不行。作为一国之君,行大事要考虑方方面面。”

    汶锦干笑几声,摇头道:“不明白,请大人明言。”

    “难道钱王殿下透露出的信息是真的?”海诚轻轻擦拭额头上的细汗,挥手示意丫头随从全部退到院子里伺候,以防止这件秘事泄露。

    如果六皇子透露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件事真是太大了,关系到的人也太多了。当今皇上年纪并不大,急着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真心还是想试探呢?

    “钱王殿下透露了什么信息?”苏知府和海诚颇有交情,可两家退婚,两人尴尬在所难免。若不是为了探听六皇子带来的消息,他还真不愿意来见海诚。

    海诚犹豫片刻,又看了看范成白,才道:“我与苏兄同在国子监读书,苏兄可还记得严教授讲过前朝隆丰年间叔终侄继的事?当时教授还让我们评价了。”

    “还有印象,叔终侄继?难道……”苏知府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

    汶锦很纳闷,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为什么会牵动那么多人?前世的她读书不少,可她素来不喜朝堂争锋之事,叔终侄继的故事还真没听说过。

    范成白淡淡一笑,说:“依我所见,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本身就有考验和试探的意思。镶亲王世子没什么反映,不管是真的不为所动、不懂皇上的意思亦或是漠不关心,还是他故意隐藏,都说明他压得住阵脚。

    皇族宗室、内阁六部,还有后宫都有身份重要的人站出来反对,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或许皇上只是一时的想法,根本没深思熟虑。这样一折腾,把设想坐实了,让天下人觉得皇上真有此心,皇上就不得不给个说法了。”

    汶锦被他们吊起了胃口,无心画图了,“父亲没把我撵出去,就是不忌讳我知道这件事。可你们又说得太模糊,闹得我都没心思画图了。”

    海诚轻叹一声,说:“这种事没法说得太清楚。”

    “本官为海四姑娘做助手,随便说些闲话凑趣,是不想让海四姑娘紧张。没想到一下子引出了这么话,话题又跑得太远,我马上把它扯回来。”

    “呵呵,范大人就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谨亲王府也是一门两王爵,都为朝廷做了不少事,不是很好吗?”

    “裕郡王和临阳王虽说都是郡王爵,这两个封号可大不一样。”范成白嘬了口茶,又说:“前朝隆丰年间发生过两次谋乱,第一次是一位七珠亲王想谋篡太子之位,带亲兵围困东宫,杀了太子全家及一位皇子,又软禁了隆丰帝。谋乱平定,那位七珠亲王及其嫡出子女全被赐死了,与他合谋的两皇子也被赐死了。

    过了五年,又有一位五珠亲王谋乱,杀了两个与他争夺皇位的皇子,又把隆丰帝围困到西山上,想逼宫夺位。谋乱再次平定,皇上十位成年皇子,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人一个身有残疾,一个天生智障。隆丰帝年迈,几位皇子还年幼,他几经思虑,决定把皇位传给德才兼备的侄子,就封了这位侄子为历阳王。”

    汶锦听得入迷,见范成白停下来,赶紧问:“后来呢?”

    “历阳王果然德才兼备,极有魄力,他登基三年,就把一个残败腐朽的朝廷引上了正轨。登基第五年,他就立了隆丰帝年仅八岁的皇子为皇太弟,苦心栽培教导。又过了十五年,这位皇太弟已长大成人,而且德行不错。历阳王就把皇位禅让于皇太弟,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去了西北省,直到老死也没回京城。”

    汶锦重重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范大人。”

    苏知府接着说:“自这件事之后,前朝历经三百多年,本朝开国至今也有一百多年了‘阳’字在皇族男子的封号中再也没出现过。所以,今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又恰是废太子刚刚作乱之后,才有这么多人反对。”

    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是真有传位之心,还是存心试探,亦或是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不过,这件事情闹开了,没有一个圆满的说法,不好收场。

    海诚刚要再补充一些,就有随从慌慌张张敲门。

    “什么事?”

    “回老爷,太太请你和苏知府去后花园,苏公子和二姑娘出、出事了。”